吴琨的败退,于梁玟而言却是千古良机。
裴潜才离开江东,梁玟立刻就从荆州再攻江东。吴琨先前已经连败,又逢逼走裴潜,人心涣散。梁玟长驱直入,不到一个月就拿下来扬州,烂醉如泥的吴琨,还躺在在榻上成了阶下囚。
梁玟手握荆州与江东,一鼓作气,从新安出兵,直取临近的蟠阳。
此人不比吴琨,帐下良将众多,又有崔珽足智多谋,蟠阳战报才传到雍都,隔日,汝南又已经告急。
魏郯不可能像对付吴琨那样轻松,收到战报,即刻遣擅长水战的于桐为前锋,自己领大军隔日出发。
当夜,他很晚回来。
阿谧已经熟睡,我仍然在房里坐着。去年魏傕才从骐陵大败,今年魏郯才接任,就要对战梁玟,此战意义自然非比寻常。我寻思着,将魏郯的皮甲和铁甲都取了来,在灯下细细擦拭。
当房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三更已经过了。魏郯进来,带入一股浓重的汗味。
“还未歇息?”他看到我,诧异地说。
我笑笑,问他:“夫君用过膳了么?”
“用过了。”魏郯看到案前摆着的盔甲,愣了一下,看向我,露出无奈的笑,“你都知晓了?”
我颔首。
魏郯还要说什么,我将他推出门:“时辰不早,夫君去洗漱吧,衣物都备好了。”
待得他穿着一身薄衫进来,我正在镜前梳头,魏郯在后面占了一会,俯身将我抱起。
“阿谧在睡……”他的吻缠绵地落下,我推推他。
“嗯?”魏郯将我放在榻上,抬起眼,“去外间?”
我脸热,嗔怒地捏他一下。
魏郯低笑,用力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颈间深深吸气,却没再动作。灯烛的光焰在榻旁微微摇曳,我看着那里,将手指轻轻抚摸在他的头发上,从鬓角到脖子根。
心中有些怅然。过了今夜,又是分别,此后每日难免提心吊胆,不知下一次这样与他依偎,是何时何地……
“阿嫤。”他忽然开口。
“嗯?”
“明日,你与阿谧去长安。”
我怔住,看向他。
魏郯也看着我,近在咫尺的双眸沉静。
“去长安?”我问,“为何?”
“不为何。”魏郯微笑,道,“近来家中诸事纷扰,我见你总困在此处亦是烦闷。阿谧还不曾去过长安,且我记得下月就是丈人冥诞,夫人去看看也好。”
我注视着他,心跳一下一下,撞得明显。连父亲的冥诞都搬了出来,他以为我会信?
“并非此故。”我轻声道,“雍都会出事,是么?”
魏郯愣住,却一笑:“不是……”
“那是何事?”我坐起来,看着他,只觉得手上发凉:“二叔?还是天子……”
“小声些。”魏郯捂住我的嘴,看看阿谧。
我看着他。
魏郯望着头顶深吸口气,片刻,目光移向我。
“雍都是有些事。”他的神色不再敷衍,缓缓道,“夫人知晓朝中总有人想着魏氏倒掉。”说着,他唇角弯了弯,“不过夫人放心,大事不会有,夫人去长安也不过是为稳妥。”
这话听起来能让人稍稍安心,可我并不全然相信,语气执拗:“我不去长安,我与阿谧随你出征。”
“不可!”魏郯低低道,笑意收起,“你不是未见过刀兵凶险,阿谧怎去得!”
我望着他,话被堵在喉咙。未几,一股酸涩忽然从鼻间涌起,眼前突然模糊。
“哎……怎又红眼?”魏郯有些措手不及,忙道,“我都说了,还与你说道理,哭甚?”
我拨开他来擦眼泪的手,只觉心中怨怒难压:“可你从前从不同我说,今日若我不问,你也不会说!你可知我一直担心?在江东如此,现下亦如此!”
魏郯又是莫名又是苦笑;“什么不同你说?朝廷?出征打仗?都是男人的事,说了又如何?别哭了,别哭……”说着,他搂过我的肩头,边哄边拍,语带揶揄,“哭得像阿谧一样……”
我却收不住,伏在他肩头,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
“我们……我们走吧……”我哽咽着,小声地说。
“走?”魏郯讶然,“走去何处?”
“哪里都比雍都好……”我一股脑地发泄着,“不征战,不争斗,平平安安……”
魏郯的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赶辆马车,你和我,带上阿谧。到了海边乘舟出海,觅座仙山,再生一堆孩子……嗯?”
我没出声,一下一下地哽着喉咙。
“等将来打完了仗,我让四弟造大船,带你去出海。”魏郯道。
我抬眼看他,擦擦眼泪:“骗人。”
“骗你作甚。”魏郯笑道,“真的。”说着,他将我的手握着,缓缓摩挲着手指,“不过要先将眼前的事了却。”
“阿嫤。”他看着我,目光认真,“梁玟我自有办法,雍都复杂,你去长安,我便无后顾之忧。”
我望着他,仍然哽咽着,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