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张秋意便离开了寂枫山,去了赤华山的俶真堂。
赤宗在时间上并不是很约束弟子,对于淬元境以下的弟子,要求辰时到巳时要在守静堂听宗内前辈授课以及在广场上练剑;而到了淬元境的弟子,只消在俶真堂呆满辰时,其它时间便是由他们自由支配。虽说是自由支配,却也没有弟子真的拿它来睡觉,每月一次的宗内考核,让他们不能懈怠。
尹宁虽说不再宗内,却也很守赤宗的时刻,也在辰时准时起床。小时候尹宁,倒也想睡懒觉,只是每日清晨赤华山上传来的钟声,但凡听了,躺在床上的人,即使是熬了通夜也会睡意全无,后来才从鱼苏口中得知,那钟上原来被人刻有符文,敲钟人要用元力催动,声音便能贯彻云霄,提神醒脑。尹宁问鱼苏怎么知道这么清楚,鱼苏说自己上了淬元境后的那几天,用了敛声咒睡懒觉,被罚撞了一个月的钟,那钟声当真是肃穆无比,振聋发聩,那一个月连晚上觉也睡不好,耳边老是觉得有钟声在响。这么多年尹宁听着钟声倒也习惯了,不觉得有甚厌烦,上辈子在医院上班,不也是这样么。
屋里,尹宁在和张虹临一起用早餐,吃的是“八宝粥”,还摆了几碟小菜。尹宁总是在吃的上面层出不穷,这是张虹临喜欢尹宁的原因之一。
张虹临率先吃完,如往常一般,他站起来道:“碗洗了就到外面来。”说完便走出去了。
尹宁吃东西总是很慢,这是上辈子有胃病的他带下来的习惯。以前为了高考,不顾惜身体留下的病根。这辈子要好好爱惜这个身体,即使这个身体一直不好。
寂枫山一点也不寂,微寒的山风吹过,枫叶便开始哗哗的掉下,鸟儿们见自己无处躲藏,于是又飞到另一棵树上。张虹临坐在木墩上,看着这些小生物们,想着,这世上为什么有修行者这种人呢,有人为了名誉,有人为了权力,更有人为了迄不可及的长生之言,以前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带着一把剑在外面乱闯,睥睨天下,等到自己的妻子怀上了孩子才想到要归于平静。张虹临想到这里,不自禁鼻子竟有些发酸,女儿是当年张虹临从死去的妻子腹中用剑剖出来的,自己带着她在云梦泽那段苟且偷生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从那次大劫中活下来的秋意成为了张虹临手中的至宝,而那些人却从不放过自己和他的孩子,于是他一怒之下,抱着女儿,带着盗走的原道诀,来到了赤华山,又将自己的女儿送入赤宗,希望在这里她能平安长大,至于自己呢,如果不出意外,便老死在这寂枫山上罢,好歹现在还有个病秧子陪着,生命倒也不至于如此无趣。
这时,尹宁擦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
“师父,咱们开始吧。”尹宁一副讨好的语气,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啊。
谁知张虹临语气严肃道:“我说过,不要叫我师父,以前不行,现在也不行,将来,可能也不行。”
“那~张叔,咱们开始吧。”尹宁改口道,他一直没有搞明白张虹临当年收了自己的熏野鸡,为什么不承认这个师徒关系。按照之前张虹临的说法,这是个交易,和余尘的交易,余尘答应保张秋意进宗,外加你的一只鸡,而我,要传剑给你。尹宁说原来这是贿赂啊,那要是当初我不主动来找你,岂不是你占了便宜。张虹临对此含笑不语。
“赤宗藏书楼里,关于修行的书你看了多少?”张虹临问道。
“能看的我全都看了,不准看的我也偷偷翻了,至于看不见的,比如原道诀之类的,当然没看。藏书楼里有哪些书你也不是知道么,我听余师叔说你以前偷偷进去过,那个管书的老人又聋又哑。”
张虹临觉得他的话有些多,恨了他一眼,道:“那我便省力很多,不过有些东西我还是要讲,你要仔细听。”
“你说。”
张虹临继续道:“首先我要告诉你,我要教你的不是人人都可以学的,不要在人前显摆,尤其是在赤宗人的面前,其次,你也显摆不了,你动用一次元气,恐怕就会僵冷而死。”
尹宁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那我学它干甚?”
“我说过,能让你的身体好受一点。”
“那好吧,您继续。”尹宁见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有点小失望。
“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有两大元素,神识和元气,此二者分别在于体内灵府与命泉二处。”
“这个我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这二者之间有一个通道,称为桥,你体内的一阴玄脉便是搭在这座桥上,你若动用元气,神识命元与一阴玄脉交汇,走遍你四肢百骸,奇经八脉,那时你便苦不堪言。”
“哦。怪不得以前我一激动,身体冷的不行,后来徐师叔母让我静坐冥想才好一些,我从两岁便开始冥想了,我的神识是不是会很强大?”
“强大个屁,你两岁开始冥想,你能感受到天地元气么,感受不到吧,因为你的命泉乃是一潭死水,你在娘胎里开始冥想也没用的。”
“我的死水怎么才能活?”
张虹临答道:“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之生,气之聚,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命元滋五脏自然而活,你体内的一阴玄脉,乃是那玄宗女子的命元,那女子对你下此毒手,恐怕当年余尘不杀她,也将不久于人世,当年你的命泉若不是及时被封,恐怕你也死了,现在一阴玄脉徘徊灵府命泉之间,只是溢出了一些,便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那余师叔若不封我的命泉,加上那女子的命元,我岂不是天生命元强大。”尹宁再次用强大来描述自己。
“强大个屁!”张虹临又飙一次脏话,“那一阴玄脉岂是如此简单,那东西于她自然是命元,于你而言却是大杀器,你的书白读了,命元相斥你不懂么,对你下手的人乃是玄宗天才,命原浑厚,你又不是天才,强行塞入,只会命泉尽毁,僵冷而死。现在余尘让你多活了十五年,你难道不感谢他么?”
“那你教我修行之前,是不是要先把我的命泉解封?”
“不行的,我一解封,你就死了。”
“那怎么办?不解封,我怎么修行?”
“修行乃是从凝神开始,所以最开始不需要动用命泉的,要用自己的神识去感受天地元气的存在。许多人之所以不能修行就是因为跨不出这一步。
其次才是淬元。人虽生来有命泉,然命泉不受人意操控,待过了凝神之后,便自然步入此境,淬元境就是能释体内命元于其外,纳天地元气于其内。然天地元气,本初自然,杂而糅,疏而散,入于九窍,以念导之,归于命泉,以补其失,故曰淬元。入此境者,身体由于比之常人更得天地元气之益,故而优于常人。然此境将体内元气释于外,犹如土偶逢大雨,遇之则败,不可久焉,需借物以载,方可存而不败,故而有符,非独修行者手中的剑、纸,草木山河皆可为符,只要你够强。
当淬元达到了上境,进一步突破后,无需借物,便可以释元气于外而不败,犹如脂浮于水,以念力控制,便可涤荡寰宇,御物杀人,这便是神合境。”
“从淬元境到神合境,只是靠积累,从而量变产生质变么?”
张虹临笑道:“你这说法倒也有趣,不过并不全对,除了靠积累,还得靠悟。悟之一字,说着简单,实则难矣,淬元上境者十之八九便在这里止步不前,穷尽一生不得其法。”
尹宁道:“你觉得我的悟性怎样啊?”
“你的悟性好与不好,与你此次修行无甚关系,最重要的是要会凝神。”
尹宁疑惑道:“你说这话时什么意思,难道我只能修行到淬元境么?”
张虹临解释道:“我早就说过,你不能修行,其一,你的命泉封了,其二,即便是你的命泉解封,你的体内还有一阴玄脉,恐怕你立时就死。你体内的一阴玄脉便如跗骨之蛆,除了下手的人,就是你们的尤宗主也束手无策。所以我现在要教你的,也只有你自己可以的,并不是如何修行,而是如何去控制这一阴玄脉。”
“怪不得你说只是能让我好受一点,可是这一阴玄脉是别人的,我怎么操控?”
“这便要给你说说,神合境与藏天境的区别了,修行者一旦从神合入了藏天境,那时便是能洞悉天地,返璞归真,元气释于其外,可复聚还散,极致入微,以其本元携其外元,便如你在盛有沙的碗里倒入了水,你搅动水,碗里的沙也会跟着转,而那水就是你的本元,这种境界的人,能使木迟落,花早开,形体延年。你看除了寂枫山之外,赤华山周有哪座山的枫叶在秋天会落?没有吧,那是尤玉之能啊。”
尹宁在心里不禁对尤玉惊叹,却又问道:“但是你给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张虹临道:“我的意思是:将你自己当成一个天地,将那一阴玄脉当做天地元气,而将你自己的命元散掉融于其内,然后就可以操控它。”
“散掉自己的命元融于一阴玄脉,相斥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不过这不是藏天境才会有的境界么?”
“不要忘了把自己当成一个天地,在体内操纵元气比在体外操纵简单的多,所以现在你直接可以你自己当成神合境,而我现在要教给你的是如何从神合境到藏天境。”
尹宁听到这话不禁笑了:“原来如此,你不会要教我原道诀之类的神合境后的至法吧?”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教你原道诀。”
“你说什么!”尹宁当然知道原道诀那是赤宗不外传的至法,这也是赤宗千年来屹立不倒的原因,然而此时张虹临此时却说出这种话来,怪不得被关在这寂枫山上。
“我说,我也会原道诀。”
尹宁还在吃惊中,“难怪三师叔从来不提让我入宗的事,原来是要让你来教我。”
“这个也是我昨晚才想通的问题,余尘打的好算盘,但在传你原道诀之前,你要先学会凝神。”
尹宁道:“那最后我再问一个问题:刚才说散掉我的命元,那么我会不会死?”
“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