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压在身上不叫刘良驹动身：“穿上衣裳你也出不去。你听听外边。”
刘良驹歪着耳朵一听，在地里干活的人们说话的声音从门缝挤进来，隐隐约约都能听出他们说的啥话。刘良驹无奈地说：“出不去，也要把衣裳穿上呀，光溜溜的像啥样子嘛。”
妇人又一笑：“别穿了，这会儿穿衣服和光着身子还不一样呀……”
刘良驹只好光溜溜地躺在炕上，喘着粗气，眯着眼不出声，好像睡着了。同样一丝不挂的妇人半趴在刘良驹身上，半边脸紧紧贴在刘良驹长着些许汗毛的胸脯上，轻轻咬住刘良驹的一个绿豆颗儿大小的乳头在牙齿间磨来磨去，一条软软粉粉的腿绕在男人身上慢慢地上下搓动……
妇人喃喃地说：“好人，你真是我的好人。今天我才知道啥叫女人，啥叫活人过的日子。那几年我在老畜生家里守的是活寡呀。你哪里知道呀，我的好人……”妇人说着，眼泪流出来。她真得感动了。
刘良驹抬起手臂擦擦头上的汗，摸摸妇人软绵光堂的脸蛋，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我可是叫你毁了。”
妇人笑笑抬起头，在刘良驹嘴上深深地亲了一口，说：“啊哟，你别把我想歪了。我可不是那些离了男人活不成的女人呀。跟你说吧，我是看着你是真的喜欢我心疼我，我才有了这想法。你看眼下，正经人都拿我当臭狗屎，离我远远的，只怕沾上晦气，可那些二流子还老想占我的便宜。我不找个靠山就活不下样子嘛。”
刘良驹说：“唉，先不说我是不是你说的那种靠山。单凭你是恶霸地主的小老婆这一条就没法子叫你靠。这种事情要叫外人知道了，我就彻彻底底地完了，哪里还有你的好呀。”
妇人抽出绕在刘良驹脖子下面的左胳膊，笑着说：“亏得你还是县委书记。嫌我的成分不好，你就不会想个法子变变我的成分？”
刘良驹问：“咋变呢？整个东山县的老百姓都知道恶霸地主陕得珠留下一个眉眼好看的小老婆。”
妇人含住刘良驹的鼻子尖轻轻嘬了几下，又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刘良驹摇摇头说：“哎呀，你闹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妇人笑着说：“我那会儿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娘家也是穷老百姓。你就跟村干部说我也是受压迫受剥削的受苦人，叫他们把我的成分变过来不就行了？”
刘良驹低下头看看妇人，说：“心眼可不少呀。可你就是真变成了贫农成分，咱们这种关系还是见不得人呀。叫人反映上去我还不是要倒霉呀。”
妇人笑笑说：“走一步说一步吧。这样总比叫别人说你和恶霸地主小老婆纠缠不清好听吧。再说了，我也不会老缠着你呀。我还不知道你有家呀。”
刘良驹听听外边好像没有人说话了：“能行。只要你不老缠着我给我惹麻烦就能行。只要是能给你帮上忙的事情，我一定给你想办法。你快出去看看，要是地里没人了，我得走了。村里还有要紧事情呢。”刘良驹说着爬到炕沿边上伸长胳膊，抓住散落在地上的衣裳。
妇人轻轻按住他，说：“看你看你，没人说话，不等于没人干活，不等于人没长眼睛。现时，你哪里敢出去呀。村里人歇完晌都出来干活了，地里、路上，哪里都是人。你这会儿出去就不怕人看见了？你是县委书记呀。你就安心在我这里钻上一后晌，吃了后晌饭天黑了再出去吧。也别进村了，照直回城里算了。”
刘良驹扭过头看看窑门：“哎呀，我今天到村里还有急事哩，全叫你耽误了。”
妇人抿抿嘴唇：嘹瞄我，我还敢到大路上去拽你呀。是你“你要不拐过来自己把事情耽误了。行啦，别得了便宜卖乖了。你老大的人，还不知道盐是咸的，醋是酸的，糖是甜的，黄连是苦的？再紧再急的事情，今天也干不成了。”
刘良驹只好躺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妇人赤着身子下了炕拿顶门杠把门顶上。
刘良驹见了，不由得瞪圆眼睛，一下子挺起身子：“热闹了半天，门都没顶呀！”
妇人上了炕，捋捋散乱的头发，抱住刘良驹亲亲，摇摆着雪白的光净身子，红着脸笑着说：“还不怨你呀。那会儿你把人家撩得心慌意乱的，哪里还顾得上顶门呀，就是天塌下来地陷下去也顾不上了。再说我这里白天不来一个人，黑天不见一个鬼，谁也怕沾着我。别说还闭着门，就是咱开着门热闹也不会有人看见。”妇人说完嘻嘻笑起来。
刘良驹看着妇人迷人的俏样儿，忍不住抓住她的一双小手轻轻一拽，把妇人拉得吧唧一声趴在自己身上，抱住那张像桃花一样好看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随后问：“那你现时还顶门干啥？”
妇人张开小嘴咬住刘良驹胸前一块肉使劲嘬了一口，又啪地松了口，随意地说：“还不是怕你着凉呀。后半晌了，天气凉得快。你要愿意，我再把门打开。”妇人说着就要起身下炕。
刘良驹赶紧紧紧抱住妇人，捏住她的小巧鼻子说：“你呀，真叫人害怕。我咋能碰见你这种人呀。”
妇人微微一笑：“算你说对了。咱这是五百年前的姻缘，找不见，寻不着，只能凭运气碰见。要不来，想不到，只能等老天爷送来。今天是真叫咱们碰见了，也等到老天爷给咱送来了。”
刘良驹皱着眉头：“碰见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妇人说：“肯定是福呀，你看你不是已经享上我的福了？谁家的女人叫你大白天搂着睡呀？这才是人不留人天留人，鬼不留人地留人，天爷爷和地奶奶给了咱们一后晌的好日月。别人家结婚要过一个月的甜蜜日子，咱们还不过一后晌呀。来，再来一回……”说着，妇人张开两条白生生的胳膊，一下子趴在刘良驹身上……
刘良驹伸出胳膊把妇人紧紧抱住。他现在早把北村里社员闹退社的事情忘光了。他现在啥也顾不上了……
那天天黑以后，老百姓都回家吃饭歇着去了，牲畜也进窝进圈了，叫唤了一天的家雀子也钻到窝里不动弹了。村道上没有一个活物。天黑透了，刘良驹才偷偷走出廉莲的窑洞，急急忙忙进了城。幸好半路上一个人也没碰见。
事后想起来刘良驹心里害怕得不行，一连好多天没敢到北村里去。村里有事总是派通信员小黄过去问问。时间长了，总想那天后晌的事情，想那妇人娇媚的脸蛋子和柔软的身子。最后耐不住，穿了一身老百姓衣裳，戴了一顶黑帽子，趁着天黑又去了一次。这一回妇人没给他好脸，不叫他上炕，问他为啥自己的成分还没改过来。刘良驹说办事情总要有个过程，哪能今天说明天就能办了的。妇人立起眉毛瞪圆眼睛说，你连村里都不来咋办哩！我知道，你是又想在我身上找舒坦快活，又怕受我的牵连。又想吃荤，又怕沾上腥气。给你说，你要是不给我把成分改过来，我就到你们城里闹去，说你强奸了我！你看有人治你么。刘良驹一听又害怕了，急忙说明天就跟村干部们说，叫他们尽快想办法把这事办了。妇人这才把眉毛笑顺起来，叫刘良驹上了炕……第二天刘良驹把妇人的情况给村干部们一说，村干部们认真地派人到廉莲的娘家村里找人了解了一下，发现廉莲说的都是真的，家里穷得叮当响。村干部跟刘良驹一汇报，刘良驹说实事求是，成分是一家人几辈子的大事情，不能含糊，该咋定就咋定，村里再研究一下，看该给廉莲定啥成分。村干部们研究以后，把廉莲的成分划成贫农。事情办成了，廉莲高兴，刘良驹也高兴。从那以后，刘良驹到北村里去的时候又多起来了，当然免不了创造条件钻到廉莲家的窑洞里去亲热亲热。
刘良驹现在成了正在下坡的马车没了闸，停不住了，溜到哪里算哪里。
天快黑的时候，刘良驹坐着县委那辆破旧的吉普，从东阳赶回东山县。车上还坐着石永有和石永成。他们是到地委参加了农业合作化经验交流会议一块儿回来的。刘良驹心里很急，不光是办农业合作社的事情。他的六十多岁的老父亲住院好几天了，他忙得顾不上照护，全凭苏冬花里里外外地忙。他拿定主意，回到县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到医院看望老父亲。
吉普驶进县委机关大院刚一停下，办公室主任就赶过来，打开车门对着刘良驹的耳朵小声说：“刘书记，她又来了。”一听这话，刘良驹就皱起了眉头，问：“她？谁来了？”
“还有谁？那个女人呀。”办公室主任的话音还是很低。
“她？”刘良驹顿时明白了，紧跟着问，“几时来的？”那话音低得一两步以外都听不见。
办公室主任小声说：“今天晌午里就来了。我咋劝都劝不走。她还说是您叫她等着您哩，非要等您回来。您看，那不是。”
刘良驹顺着办公室主任的手指看过去，那边墙角的阴影里面站着一个女人。刘良驹瞥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廉莲。
刘良驹心里一下子急起来了。
石永成今天白天在地委会议上介绍了皂荚树底下村里实行农业合作化的做法，刘良驹和石永有做了组织和帮助村里成立农业合作社的经验介绍。地委书记表扬东山县委工作做得深入细致，在全区第一家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号召各县向他们学习。本来刘良驹的心情特别好，在地委动身回东山县前就和石永有商定，回到县里要连夜召开县委扩大会议传达地委会议精神，在全县推广皂荚树底下村里的经验，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在东山县全面实行农业合作化。他们还借地委的电话通知了东山县委办公室主任，叫他提前通知各乡镇主要领导干部回县里参加会议。开完会再到医院看望得病的老父亲。看见廉莲，刘良驹心里一下子就乱了。
刘良驹下了车，就交代石永有和办公室主任到会议室安排组织会议，还说他随后就到。他得先把廉莲这个女人安顿好。这时候，刘良驹早把到医院看望老父亲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刘良驹前脚走进办公室，廉莲后脚就跟着进来了。刘良驹顺手闭上办公室的门，瞪着眼睛看着妇人。廉莲今天穿了一件宽敞的白夹袄子，小巧的圆领紧紧箍住白白的脖颈，把原本就很圆的脸衬托得越加圆了。黑黑的头发，细细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直直的鼻子和小小的嘴，隆起的胸脯子把夹袄前襟顶起一个包，就像腊月里集市上卖的年画上的美人一样。最近，事情多工作忙，刘良驹没有到北村里去，也没有机会去会廉莲。廉莲倒是到县委机关来找过几次，不是刘良驹出差或者是下乡不在机关，就是刘良驹正在主持会议脱不开身，一回也没见到。另一方面，刘良驹见这妇人不管不顾地直接找到机关里来，心里害怕叫别人看出问题来，也有躲着她的意思。今天见到妇人这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原先心里那一种躲着她的念头一下子变成了烧眉燎毛的邪火，真想一把把这妇人拥到怀里来，像端碗喝稀饭一样，双手捧着这张勾人魂魄的俊俏脸蛋狠狠地亲上一顿……
妇人已经看出了刘良驹情绪的变化，故意挺直腰杆子，拍拍屁股朝后退了一步，站在门跟前，离刘良驹远一点，低下头不看他。
刘良驹见妇人这个劲儿，心里的那一股子邪火一下子凉了，同时也明白了此时此地该说啥该做啥。于是，刘良驹沉着脸问：“你咋跑到机关里来了？你就不怕给我惹下麻烦？给我惹下麻烦对你有啥好处？”
妇人抬起头看了刘良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小声说：“人家找了你多少回了，都找不见嘛。我也不愿意给你找麻烦，可是事情急得不行嘛。”妇人的话听起来软，想起来硬。
刘良驹不耐烦地说：“你能有啥急事？不能等我到村里的时候再说。”
妇人跺着脚着急地说：“就是有急事嘛，你做下的事不找你能行吗？”
刘良驹转身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说：“再急，也要等到我到村里的时候说。这里是办公事的地方，不是你家的窑洞里。快走吧，我要开大会了。一两天我到村里的时候啥话也能说，啥事也能做！”刘良驹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妇人……
妇人又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真是急事，急得不能行了。”
刘良驹一下子站起身来，摆摆手，说：“今天我真的有事。我要开会传达地委会议精神，这事比你的事情急多了！要不明天黑了我就到村里找你。那会儿我就听你一个人说话，行不行？”
妇人两只手轻轻摸着小肚子，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跟你说，我……有了。”
刘良驹没听明白，问：“啥有了？有啥了？还要追到我的办公室里说！”
妇人抬起泪汪汪的眼皮，说：“你看，我真有了。”妇人说着扭着身子，朝刘良驹跟前走了两步，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头轻轻指着大褂子罩着的小肚子。
这一下子刘良驹可是听清楚了，吃惊得站起身来，仔细看看妇人黑夹袄下面的小肚子，发现那里真的有点微微地鼓起来了，快和前胸一样高了。一股子冷汗从刘良驹的脊梁骨上流下来，他重重倒坐在椅圈里面。
妇人朝办公桌跟前走了几步，看着刘良驹，小声说：“你说咋办吧。我全听你的话。我从没怀过娃，啥也不知道，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了。你快想办法吧。”说这话的时候，妇人那会儿的可怜劲儿一点也没有了，好看的眼睛里好像能迸出火星子。
刘良驹一下子毛了：“真的？你可别讹我。”
妇人的脸上一点可怜相也看不到了：“我讹你？我用得上讹你吗？这不是明摆着的呀。你看——”妇人说着就要解裤带。“别别别。你可害死我了。”刘良驹急得手像蒲扇一样扇起来。妇人快步走到办公桌跟前，一手扶住小肚子，一手指着刘良驹：“我一个寡妇怀上了孩子，你叫我咋出门？你说是谁害死了谁？”这时候的刘良驹脑子里面像腊月三十的茅坑，啥也没有了，呆呆地坐在那里，盯着妇人的小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