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容穆那近乎狰狞的眸光,叶馥香顺着墙壁站了起来,枯井般幽冷的眸子近乎钉在她身上。
“若非我爹,你爹就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丢下锄头的农夫!若非我爹,你弟弟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贫苦书生!若非我爹,你就是一个不知姓名如何写的粗鄙丫头!若非我爹,你们整个容家就只是千万百姓中那低微的一粒!如果无权无势就该死,就该被抛弃,就该被残杀!那么,六年前,你们整个容家就该被活埋!你们种下的恶果,没人会替你们偿还!即便是在地狱,我也定要你们给我爹磕头认错!”
叶馥香一字一顿,眸光充血,似那来自地狱的修罗,将容穆逼上几乎窒息的边缘。
即便是在门外的江德言听了此话,也感到心口的位置轻颤了下。
“你!今日死的只会是你!”
抓起桌子上的匕首,就要向叶馥香刺去,只是还未走过去,便已经被蜂拥而入的官兵死死按住。
长佑立刻上前给叶馥香松绑:“姑娘,你没事吧。”
叶馥香微敛了神色,当下道:“我没事,江大人,你若是晚来一步,我可便要被这人给刺死了。”
容鹤的爹去世之后,江德言便兼并了上京都知府的位置。
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骤然想到方才她的那一席话,江德言的眸底敛去几抹深沉:“你受了惊吓,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来人,将容穆打入地牢!”
长佑嘴角轻笑,他怎么就没看出她哪里受到惊吓了?
“放开,你们放开我!将军回来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叶馥香淡笑,提高了声音:“江大人,她的娘家人受私造鸩毒,却是和她没关系的;她的娘家人受贿被处以死刑,也是和她没关系的。您要酌情处理才是。”
江德言眸光轻颤,这话,是要告诉他,把她判为死刑吗?
当下只微微颔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马车上,叶馥香抚摸着有些淤青的手臂:“等下回去,你去下将军府,告知云霓夫人一声。就说,这衣服外层都没了,里面一些破旧还碍眼的旧棉絮就别留着呢,膈应的慌。”
长佑颔首:“我一定一字不漏告诉她。”
知府的地牢。
容穆自从被关进来之后便一直大喊大叫:“放我出去!我是将军夫人!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我出去!”
“姐姐,这话却是不能乱说的。”
容穆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云霓,惊怒道:“你来做什么吗?还有,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云霓惊疑:“难道姐姐你不知道吗?将军已经写了休书了啊。”
“休,休书?”容穆大惊,向后退去:“你,你说什么!我不相信!”
“将军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事先告知你。喏,休书在这,你看。”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了容穆。
容穆颤微着接过,却如见厉鬼,当下狠厉将那休书撕了个粉碎:“你骗我!我不信!现在休书没了,没人会信你。”
“撕了便撕了,只要将军府还有纸,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你,你说什么?”
“想来将军也定然没告诉你,将军临走之前将印章给了我,说是不管府上有何大小要事,我随意决定便好。”
“你胡说!”容穆尖叫,她自然知道那印章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云霓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甚至是超越老夫人的存在!
“哦,对了,我来看你的时候,老夫人也知道,还让我特意给你送了这些食物,说是送你最后一程。”
“你胡说!我不信!不相信!老夫人那么疼我,她不会这么做的,一定不会!”
云霓却是淡淡走上前去,低声道:“要不怎么说你傻呢,到死了都看不明白。你以为,你那个污点众多的娘家,配得上成为将军府的亲家吗?”
容穆当下如坠冰窟,只木木地看着云霓,丢了魂魄般:“可是你也只是个下贱的青楼女子!”
云霓微微勾起了唇角,洋溢了一抹风华绝代的笑意:“可惜呢,你连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都不如。老夫人怜惜你,赏你一个全尸,若是你偏偏不知趣地想要身首异处,那就别怪到时候连个给你收拾的人都没有。”
话落,云霓让丫鬟放下食盒之后,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抹妖媚的大红身影。
地牢中,容穆一会大笑,一会大哭,最终,还是将那最后一顿佳肴,一口一口吞下。
江府。
“大哥,大哥……”
江德言放下手中的毛笔:“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毛躁的性子。”
“嘿嘿,大哥,听说有人抓了芜香,那她现在如何了?”
“她没事,德源,这个芜香并非一般的女子,若是不能和她交好,你也千万别得罪她。”
“怎么了?大哥。”
“没什么,爹刚让人来我这寻你,你既然回来了,就直接去爹的书房吧。”
江德源立刻脚底抹油了般向外开溜:“啊,我忘记了还没给娘请安呢!”
看着那瞬间逃逸的身影,江德言微怔,后又叫道:“你莫非又做了什么惹爹生气的事情?娘也护不了你!”
碧梧居。
叶馥香看着桌子上的山水画,爹,你到底留下了什么呢?又想告诉我什么呢?
蓦地,桌子上的蜡烛芯晃了下。
叶馥香淡然抬眸,看着面前的白色身影:“师父。”
“你要离开了?”
“我只是想知道这幅画里究竟有什么。”
“可是,有一个人,你还是漏算了。”
“丹宁?”
“她不足为奇,我说的是庆王妃。”
叶馥香眸光微顿,似是才突然想到,丹宁是庆王妃的女儿。
当下却只是淡笑道:“我不屑与她为敌,只是,她若是找死的话,便与我无关了。”
“馥香,庆王妃的背后,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
见景煜神色严肃,叶馥香淡淡抬眸:“你是想说,她还是少女时喜欢的那人很厉害,是吗?”
“你很聪明,猜的不错。”
“哦?那人是谁?”
“药师罗中,并且,他们是两情相愿。”
叶馥香眸光轻颤,药师罗中,并非是因为有权有势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他那一身十分诡异的炼蛊本领。
“对此人,我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景煜当下解释道:“他曾是苗疆最有名的巫师,只是后来苗疆被西蜀吞并之后,巫师就变成了邪魅不允许存在的一类人。之后他便以药师自称,然而,庆王妃嫁给庆王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他。可是我猜测,他就隐藏在庆王妃的身边。”
很会炼蛊是吗?
叶馥香神色淡淡,她虽然没有去过苗疆,但是她的父亲却曾收留过几位苗疆巫师,因此,耳濡目染的,她对炼蛊也有一定的了解。
她倒是想看看,传说中的苗疆最有名的巫师究竟有多少能耐。
看着景煜有些担忧的神色,叶馥香淡淡道:“听说苗疆的蛊术一般都是传女不传男的,因为蛊是极为阴寒的邪物。男子炼蛊的话,定然会很短命。所以,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死亡的男人,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景煜眸光轻颤,定定地看着叶馥香,后唇角凝了一分苦笑:“我似乎又忘记了,这世上似乎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翌日。
长佑起床时,开门,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却是差点将下巴惊吓掉。
叶馥香蹙眉:“一夜之间我就变成了鬼?”
长佑用手托着下巴:“从来没出现过你比我早起的情况。而且,你这一头的露水,大清早的做什么了?”
“喏,”将手中的琉璃瓷瓶举了起来。
长佑看着那指甲大小的小青虫,后退一步:“你抓这恶心的东西做什么?”
长睫轻眨,泛着狡黠:“炒菜吃啊,高营养。”
长佑立刻蹲下,干呕了起来。
叶馥香撇嘴,不是连死老鼠都吃过吗?怎得这几只青虫就怕成了这样?
当下用鞋尖轻轻踢了踢长佑:“等会给我准备一碗鸡血来。”
叶馥香扫了眼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食指戳了戳脑袋,后眸光亮若晶石,向外走去:“长佑,将八宝鸡带着,去医药阁。”
清风拂面,夹杂着嫩芽的味道,更见清新。
举目望去,看着周围一片片娇俏的嫩绿,叶馥香伸手,有光束从她指间穿过,光团凝于掌心,随着她行走的动作似在轻轻漂浮,触觉的弧度望去,本就白嫩的手更见柔软。
蓦地,却是有只七彩的黄鹂鸟落在她手心处,啄着那光团。
长佑轻笑:“姑娘的手是大米粒呢。”
叶馥香打量了长佑一眼:“那你岂不是大青虫?”
长佑神色一僵,脸微微煞白,后板着脸:“姑娘!”
声音太大,却是将那黄鹂鸟都给惊飞了,扑棱棱地飞的远了。
黄鹂鸟迎着那光,直直向前,太过缤纷的色彩杂糅在一起,倒是让叶馥香看不真切,那光明,究竟离她有多远。
医药阁。
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一道浑厚的男音响起:“康御医,皇上一直烧热不退,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的御医怎么说?”
“只说皇上只是一般的风寒高热,然而开的药方却毫无作用。”
康御医无意抬眸,却是看到了门外的叶馥香,当下起身:“芜香,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