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祐冷哼一声,更为迅速地向前奔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塘谷,张祐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四下扫了眼,哪里又有六儿的身影?
也许,只是还没赶来而已。
这般想着,张祐当下下令道:“全部上山,隐蔽!”
塘谷的确易守难攻,而那只是在塘谷有伏兵的情况下。
现在,张祐身边不足十人,看着身后的追兵,躲避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埋伏起来出击?那无疑便是以卵击石了。
身后的追兵声势浩大,来势凶猛,三下五除二,便已经追上并斩杀了张祐的三个士兵。
眼看着寡不敌众,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了,张祐当下拽着叶馥香向山顶奔去,两个士兵紧跟其上,为他断后。
气喘吁吁来到山顶的时候,叶馥香便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大口喘着粗气,唯独剩下的张祐,艰涩开口:“将军,你口渴吗?”
“我口渴!我恨不能喝了你的血!”张祐说着,死死抓着叶馥香的衣领,恨不能将她勒死!
“是了,太阳高照,我也渴的想要喝血了。”
“哼!”张祐猛地丢开叶馥香,抬眸,看着毒辣的太阳,骤然想到了六儿的话:“若是卯时我还未回来,便是事出有变……”
卯时,而现在,已经巳时了……
即便很不想承认,可是也必须得承认,太子,是真的放弃他了,为了那么一丁点小事,就真的放弃他了。
或许,太子知道了他犯错之后,他主动把虎符交给太子,太子就会不计前嫌,一如既往的相信他,可是,那时候他却以为,这件事情不会对他和太子的关系造成影响,他还满心认为,他能为太子出力,报答太子。
然而,太子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真的就如同叶馥香所说的那般,这个虎符,分明就是太子对他的试探,是他的自以为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啊!
“太子!”张祐骤然一声厉吼,回荡在山谷中,经久不息。
“张祐!你已经跑不了了,快放了我家姑娘!就饶你好死。”
赶上来的长佑看着叶馥香,立刻开口道。
他身旁的景煜,还是那么玉树临风的模样,青丝,却是有些微乱了。
“想要她不死?”张祐提起叶馥香,长剑抵在了她的喉间,狠狠看向景煜:“拿龙涎果来换她。”
叶馥香淡淡看着张祐:“给了你龙涎果,然后你拿着去找太子,再让太子亲自杀了你,成全你的一片愚忠?”
话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你闭嘴!”张祐厉喝,却有些底气不足,因为他心内也在打鼓,甚至隐隐确信,太子,是真的不再信任他,想要杀了他的!
叶馥香抚了抚额间薄汗,看着满面不甘的张祐,由衷道:“反正,你今日也是个死,敬你是条汉子,我会让你自己动手。”
张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你可别忘记了,你现在是在我的手里!”
说着,剑向叶馥香移近了几分,已经划破了她的肌肤。
叶馥香转眸,看着眼那让人眩晕的万丈深渊,他想,他会喜欢他给自己选的墓地。
“张祐,如果你放了她,我会饶你一命。本帝师一言九鼎。”景煜看着叶馥香,声音若山顶上的木榄香,徐徐吹过。
“景煜,今日败给了你,我不冤!可是,就这么死了,我不甘!但是,太子有令,不得不从,太子,我张祐,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咣当”,手中的剑落地,脚步向前奔去,沙砾扬起的同时,那抹灰色的身影,消失在了云端。
转身,看着那平坦落下,渐渐消融在万木中的一点,叶馥香神色异常平静,她给了他机会,景煜也给了他,是他自己,自寻死路而已。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长佑奔上前去,还未走至悬崖,看着那凌厉的峭壁便已软了双腿,不敢再上前。
看着那如同踏着祥云走近的白色身影,一如贡院那次,她知道,她不会再死了。
全身放松的同时,身子一软,已昏厥了过去。
睡梦中,她依旧和张祐一起,没日没夜的赶路。
暴雨、泥泞、山路、血腥、破庙……
“已经三日了,为何她还没醒来?”
有熟悉的声音飘忽在耳边,忽远忽近,听的并不真切。
“帝师放心,她是因为过度疲劳导致的昏厥,今晚,必定会醒来的。”
“姑娘,该起来用膳了,少爷已经在等着了……”
叶馥香微微睁开了双眸,看着那放大版的清俊面容,唇角含笑:“我想起来呢,可是浑身乏力,不若在床上用膳如何?”
长佑眸光微亮,当下立刻惊叫起来:“少爷,少爷,姑娘醒了!”
景煜让人将饭菜摆放在了桌上,并在叶馥香的床上摆放了个小木桌,她想吃什么,自会有人为她布菜。
“姑娘,你还真能睡,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醒不了了?”叶馥香睇了长佑一眼,喝了一口螃蟹粥,醇香可口,却是和她梦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怎么会呢?姑娘福泽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长佑又给叶馥香盛了一碗腊八粥:“在我们老家有个习俗,大病初愈后,喝碗腊八粥,就代表像过年一样,度过了此灾,接下来的日子便如同新年一样,红红火火。”
叶馥香轻笑着接过:“借你吉言了。”
她昏迷的三日,醒来便已经到了弘王山庄,虽然,弘王已经不在此山庄了。
膳后,叶馥香斜倚在贵妃榻上休憩,景煜给她剥着火龙果,做膳后甜品。
“找到张祐的尸体了吗?”叶馥香轻缓开口。
景煜对于她猜到了他会做这件事情,并不觉得讶异,只淡淡摇头:“没有,至少,至今,还有他的下落。”
“看来,也是个不该死之人啊。”淡淡说着,已经捏了块水果,润喉:“话说,太子并非真的放弃了他吧?”
“不知,只是,那些追杀与刺杀,都是烟雾弹而已。”
叶馥香唇角含了几分笑意:“可是你做的太像,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对了,张祐最后把信札给了谁?”
“太子的一个内应。张祐消失了踪迹,那个前去送信的士兵也去了阴间,这封信现在在元王手中。只要不打草惊蛇,一定会顺藤摸瓜的,钓到一串大鱼。”
叶馥香看着景煜眉间的清明,揉了揉依旧有些酸麻的手腕:“这么说来,元王不是该赏赐我吗?”
“这个是自然,只等着你恢复了身子之后,前去领赏。”
“哦?什么赏赐?”
“这就要看你想要什么了。”
叶馥香眸光微亮,骤然想到了什么般,问道:“韶夫人如何了?”
“被囚禁在元王府。”
那就好……
她目前还大有用处,自然是不能死的。
“对了,还有一事,我很是好奇。”
景煜却是已洞悉了叶馥香心中所想般:“你是想问,张祐和太子的间隙?”
说着,看着叶馥香淡淡颔首,便已接着道:“张祐和太子还在京城的时候,张祐曾交了一个好友,陆羽。其实这人却是寒王的手下,张祐一次和他喝酒,误吐出了有关太子的许多秘事,导致太子的四个亲信被杀,安插在寒王府多年的眼线也被寒王彻底拔除。这件事之后,陆羽就意外坠马身亡了,这件事情也就被压了下去。前些日子,太子下令进犯银州,张祐请命,但是有人觉得他不能胜任,就将这件事情秘密告诉了太子,接着,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叶馥香淡淡听着,却总觉得,这些事情,在时间上未必太过巧合了些。
正想着,却是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之事:“你是说,太子已经行动了?”
也是,之前她就听张祐身边的人说过,太子要打仗,派出去的人可不是他张祐。
“嗯,太子已经屡次进犯银州。”
“好事啊。”叶馥香猛然拍手叫好,看着景煜狐疑的面色,立刻道:“太子主动出击,也许,元国百姓今年就能过个安稳年了。”
这太过跳跃的思维……
景煜不明其意啊!
叶馥香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吃光了最后一片火龙果之后,便已转移了话题:“那龙涎果,平南王服下了吗?”
“暂时还没有,前些日子受了风寒,身体越来越差,暂时还不能承受龙涎果的药效。”
这么说来,平南王自是也还不知道,这龙涎果的毒性吧。
对于太子派张祐来抢龙涎果的真实目的,可能就是想让平南王病情加重,不治而亡。使得皇上因此而怪罪景煜。
虽然这只是他们的猜测,但是,景煜还是把平南王接到了防备森严的弘王山庄居住,并加派了人手保护他的安全。
叶馥香依旧居住在之前的清风苑。
院中,竹子的萧条,已印了冬日的影子。
叶馥香端着温热的茶水,半倚在窗前,对于皇上暗中将康御医派遣来此的原因,早已心知肚明。
“帝师,姑娘,这龙涎果是真,但是老臣却不介意给平南王服下。说句大不道的话,他可以受风寒而死,可以被刺杀,甚至是病情加重而谢世,都不能是因为服用了这龙涎果而亡的啊!”
康御医坦诚劝道。
“为什么?”话虽有些过分,但是叶馥香依旧想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