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馥香微怔,如此强悍如斯的解释,再听这尖锐的声音,不是韶夫人,还有谁?
循声望去,便见远处,一抹深紫色身影,正对着两个青色罗裙的丫鬟指指点点,恨不能将她们的脑门戳穿了去。
“姑娘恕罪,这老婆子终日里吵吵闹闹的没个清静,打扰您了,不与理会便是。”
小厮满含歉意道。
叶馥香却体谅轻笑,继而走向还在骂骂咧咧的韶夫人。
走近了,却发觉那驼背早已变得挺拔,饶是那苍老的面也若撕下了一张皮般,虽左半边脸伤痕累累,有些触目惊心,但是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却是异常精美,也难怪,曾经会被皇上看中呢。
见叶馥香款款走近,韶夫人立刻推了那两个丫鬟一把,上前一步,双臂抱肩,面色清寒:“我当是谁呢,是你啊,你来做什么?”
“难得韶夫人如此脱胎换骨之后,还认为我会记得您,倒是谬赞我的好眼力了。”叶馥香轻笑,随意,却不失清雅。
“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看在咱们曾经的交情上,你快去请那个元王放了我,老娘差点要在这里待疯了!每天看这么两张死了娘似的脸,看着都觉晦气!”
韶夫人依旧尖牙嘴利道。
“你倒是毒蛇不减往日。”叶馥香锱铢必较,却不减笑意:“然而,你可是元王府的贵客,我可不敢和元王抢人。”
“贵客?那是,想我曾经风华无限的韶夫人,住这里是他整个元王府的服气!”韶夫人柳眉轻扬,若非那双眸子太过刻薄,倒是有几分风情:“可是若说他待我若贵客?我呸!有这么每天都被囚禁着的贵客吗?明人不说暗话,你说吧,如何才能把我救出去?”
叶馥香眉间含了几分疑惑:“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元王一定会答应我的这个要求?”
“这么说,你是答应救我出去了?”韶夫人眸光张扬,一副“你应该感谢我给你这个机会”的狂傲模样。
“得了,您继续嚎着,我得陪元王用膳去了。”话落,抬步离开,头也不回。
就不该来和这个疯婆子打太极,凑趣!
因为她本就是个疯婆子!
“你叫芜香是吧?我告诉你,今日 你若是不救我,你一定会后悔的!”身后,那尖锐的叫喊远远传来。
“有能耐,你自己爬墙,钻洞出去啊!”长佑终是忍不住回击了句。
那更大声的谩骂便是也听不到了。
叶馥香看了眼面色淡然,视而未见的小厮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因为今日到的人多,所以烦请小人进去通禀一声。”小厮说着,已经躬身上前。
叶馥香扫了眼周围,还是之前来过的正厅,当下微微戳了戳长佑:“你有没有觉得,这次似乎比上次费了些时间?”
“可不是吗?还不是因为那个恶妇……”
是吗?也许吧。
“姑娘,请跟我来。”那小厮折回。
叶馥香和长佑当下便向屋内走去。
放眼望去,客厅内,早已坐满了人,每一桌之间都用紫禅木镂空屏风隔了,而叶馥香前去的这一桌,除了主位的元王之外,便只有景煜一人了。
“芜香来了,请坐。”
叶馥香行礼之后,正欲向景煜的下位走去,元王却是已道:“坐在这边吧。”
说着,指了指左身侧的位置。
叶馥香微怔,抬眸看了眼景煜,见其淡淡颔首,方上前,大方落座。
“近日,本王新得了一批厨子,厨艺炉火纯青不说,这菜式,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所以,本王便邀了众人,一起来尝尝鲜。”
元王淡淡起身,声音洪亮而不乏亲和,一时之间,道贺声不绝于耳,多数人却已迫不及待,交头接耳询问并彼此打探有关这些厨子的消息了。
元王见状,淡然轻笑,拍了拍手,一个声音尖利的小太监却是已高声道:“午膳开始!上菜!第一道,直入云霄!”
叶馥香眸光微亮,只听这菜名,还真是够特色,然而,等到菜真的端上来的时,她已惊得合不上下巴。
精致的青花瓷碟中,白嫩的豆腐中,赫然插着十多个尖利的带鱼头,眼珠子上都沾满了番茄酱。
这是,直入云霄?
周围窃窃私语声响起,元王却充耳不闻,只看着呆怔的叶馥香:“芜香,你不喜欢?”
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她来赴的是鸿门宴?
可是,她好似并未得罪他,看着元王温润的眸光,骤然想到了什么般,当下含了几分释然轻笑:“芜香很是喜欢,然而,我却觉得,换个名字会更好。”
“哦?什么名字?本王与众诸位愿洗耳恭听。”
“死不瞑目。”叶馥香一字一顿,随即夹了一筷子白豆腐,微微颔首道:“这脑浆却是极好的,香醇可口,想来,这人,哦,不对,鱼死之前,一定在想着一些美好的事情。”
呕!
有轻呕的声音传来,元王却未听到般,轻笑几声:“好,讲解的好,继续上菜。”
“第二道,飞山雪狐!”
却是手掌大小的毒蝎子,油炸了之后上面放了一层乳白的炸虾片。
“改为蛇蝎美人儿,不是更确切吗?味道是极香的,就是蛇蝎太过辛辣了些,老人家可能会接受不了。”
……
“第三道,猴子捞月!”
却是一个剥了皮的,红彤彤的猴爪子汤,上面飘了几片鱼丸。
叶馥香的肠子都打结了,却依旧含了笑意:“这人彘笑刑,做的还真是逼真,就是分量少了点,若是把心肝肠胆肚都一起煮了,才会吃的饱。”
……
转瞬间,十道特色菜却是已经上完了。
每一道就经典的堪称尼玛神菜!
可是,除了叶馥香这一桌,被她扒拉了几下之外,其他的桌上,并无人动筷。
元王见状,却是不乐意了,佯怒道:“怎么?做的不可口吗?本王倒是觉得应情应景,色香味俱全,你们觉得不是?”
“是,是,元王英明。”
只是,那附和的声音却打着颤,被人勒住了脖子般。
“那,还是觉得本王应该亲自给你们布菜?”温和的声音骤然变的清冷,虽依旧含了笑意,却已经惊的众人立刻颤微着拿起了筷子。
一时之间,胡吃海喝的声音如雷贯耳,敲击着叶馥香的耳膜,她都为他们的胃感到疼。
元王面上依旧挂着如风轻笑,凝了整个春天般,看着端上来的果盘,亲自给叶馥香夹了一片人参果:“明心慧目的,多多益善。”
叶馥香当下接过,放入口中,脆爽多汁,不酸不涩,这味道,倒是极为独特。
当下将碟子里的所有人参果都夹到了自己碟中,边吃边道:“元王和帝师就不需要了,所以,就让我大补特补吧。”
待果碟吃完后,元王扫了眼不远处的沙漏,见差不多了,当下便道:“今日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管家,让人送诸位回府,别忘了送上酸梅汤,助消化的。”
“多谢元王,属下告辞。”
一阵稀里哗啦声,所有人几乎是鱼贯而出,不用看,只听着那桌椅相撞的声音,叶馥香便知道他们逃的有多欢快了。
叶馥香淡淡放下银筷:“若非是有自知之明,我还以为王爷的这餐是给芜香送行的呢。”
“哈哈,”元王似未看到叶馥香薄讽的眸光,淡淡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请。”
叶馥香便未再言语,这气息古怪的整人招数,在本就是怪人的元王身上发生,她并不觉诧异。
却是不知,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让他这般,“大动肝火”,“大发雷霆”。
“许是我平日里太过和善了,嗯,一定就是这样,所以有些人就是那么顽皮,竟是上房揭瓦,不揍一顿,是不行。”说着,元王兀自轻笑,向偏厅走去。
食物的香味传来,叶馥香虽早没了胃口,但是在看到那满桌子的佳肴之后,还是觉得腹部过于平坦了。
是该补充些东西了。
“让两位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三杯。”
说着,不顾景煜阻止,率先喝了三杯清酒。
叶馥香当下也端了杯子,一仰而尽:“这么好的酒,王爷这是想要私吞,不给我们品尝呢。”
“哈哈,看来帝师说的没错,你倒是个妙人儿。今日的事情,有你一半的功劳!”元王颇为豪爽道。
“别呀,”叶馥香立刻摆手,她可不想被这么多人记恨,当下只堆了笑意:“您也只当芜香顽劣,别与我一般见识便是。”
“她说的是,王爷就不必再这般客气了。”景煜说着,也陪了一杯酒。
“那好,现在就我们三个,倒是清静了许多,动筷吧。”
不得不说,元王府的厨子还真是一绝,这味道颇为让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然而,若是下次没有这么悚目的开胃节目的话,她倒是真的很想经常来蹭饭。
膳后,元王恢复了以往的满面春光,不是,应该说,他一直都是这幅笑意。
“芜香,张祐的事情,你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若是说了,不会死不瞑目?”叶馥香可不会忘记那让人毕生难忘的菜,对她来说,她宁可理解为下马威!
“哈哈,芜香严重了,本王可不舍得。说吧,无论什么,本王都答应。”
“那好。”叶馥香当下挺直了背脊,微正了神色:“芜香想向王爷讨要一个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