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做声了,有些怔怔的看着杭东南。
明明是一句简单得再简单不过的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从杭东南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天生就带了一种令人信服的因子。凡是听到的人,似乎想也不想就理所当然的觉得他说的是就是事实。
贺老板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竟一个字发不出来。
赵公子也愣住,不由自主有些怀疑的瞟了贺老板一眼。
“杭镖头,左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你当然维护她了!这事儿并不清楚首尾,这么说是不是有失公平!”最先回过神来反驳的竟然是金三。
杭东南抬眸瞟了他一眼没出声,而是径直来到那四脚朝天翻仰在地的长案跟前,蹲在地上细细看了看那道倒削过的痕迹,伸手摸了摸,说道:“很明显,这刀痕是长案做好之后才削上去的。当时的情形应该是一人将长案倒立扶着斜靠墙壁或者别的支撑,另一人拿刀从中削过,那把刀刀刃长应该将近一尺,宽应该在两寸左右,却不是特别锋利!下刀之人也是个外行!”
“你怎么――”金三脸色大变,“知道”两个字生生刹住,改口道:“杭镖头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倒像你亲眼所见一样!”
众人也都狐疑,小声的交头接耳嘀咕起来。只有春霞微笑着看着杭东南,眼底充满着毫不遮掩的骄傲。此刻,她信心大增,她相信,他的解释肯定能令众人信服的!
果然,杭东南淡淡一笑,说道:“何必要亲眼所见?这刀痕已经说明了一切!你们不信自己看,上深下薄,中间有一处明显的转折,说明是从上方斜斜往下而过。而从这痕迹的大小长短自然可推断出刀刃如何。若是特别锋利的刀刃或者下手之人是个内行,便不会有中间这处明显的转折。而这上边不但有转折,这刀痕也非一刀而成,显然经过休整,这人的手法,实在不怎么样!还有你们看旁边的竹片上,其实也有刀锋带过的细细痕迹,虽然被人擦拭过了,但仔细看仍不难看出!用手用力按在上边来回摩挲,很明显可以感觉得出来!若这事儿是我未来媳妇和周老弟做的,你们觉得他们有必要这么做吗?”
当然没有!
“那躺椅上的竹钉呢?又是怎么回事!”众人听得眼界大开,迫不及待忙又问起。
那个就更简单,杭东南过去蹲下看了看,便道:“竹钉钉进去之后,无论松紧,入口定是平滑紧凑,你们看看,这个入口明显有外翻内折的痕迹,而且比竹钉显得大了一圈,显然是有人拔竹钉的时候因为竹钉太紧而左右上下摇晃造成的痕迹,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根据他的话众人想象着自己有时候在家中拔钉子,不正是如此吗?钉子钉得太紧拔的时候左右上下摇晃,在入口处肯定会留下痕迹!那处刀痕不好说,这个确是不难想象与理解的。一时不由纷纷点头称是,小声的议论起来。
春霞朝杭东南微微一笑,那笑容如融融东风拂过,顿时冰雪笑容,山花灿烂,杭东南胸中立刻涌起一股热辣辣的暖意,望着她也扬眉笑了起来。
“杭大哥,杭大哥!”周经见他二人根本把众人统统当做背景墙眉目传情不由大为尴尬,重重咳了一下不管用,只好伸手去拉扯杭东南的衣袖。
好吧,如果不是金三又在那厢叫嚣,而杭东南置若罔闻只顾望着未来媳妇笑,他是不会多事管他们有没有把众人当做背景墙的。开玩笑,当事人都不在乎,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在乎的呀!
杭东南偏头看了周经一眼,暗含谴责,似有不悦。
金三气得眼前一阵眩晕: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合着他说了半天人家根本没搭理!分明不把他们贺记当对手啊!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谁敢保证一定就是这样!我们店里人人清清白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反正共事这么久,我是没觉得谁有这么坏!”金三忍不住哼了声又说了一遍。
赵公子却没有再做声,只是眸光有些深沉的瞥了他一眼,而那蓝衣小厮更是识趣,默默站在一边置身事外。
“这也不难证明!”杭东南笑道:“把这两样东西抬到衙门里去,让衙门里经验老道的公人一看便知!这真是不是什么难事,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我的话你们不信,衙门里的公断,总信了了吧?”
县太爷身边自然有善于破案,精于收集物证之人,这一点众人没有怀疑。
春霞眼睛一亮,早在心里不知骂了自己多少回!是啊,这就是妥妥的物证,人可以撒谎,但物证是怎样就是怎样,做不得假的!她一开始怎么就没想到呢?
见金三不说话,杭东南又道:“若要去,最好现在就去,这两件东西众目睽睽之下也无人动的了手脚,若再放哪儿一晚上,只怕又会生出事端来,贺老板,你看如何?”
贺老板心里已经不能用懊悔两个字来形容了,恨不得想去撞墙!他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他还没答话,只见一名贺记的伙计突然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这一下发生得太突然,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那伙计抖得更加厉害了,脸色惨白,牙齿咯咯作响。
春霞下意识朝贺老板瞟了一眼,见他满脸松了口气的表情,便知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了。她不禁心中暗叹:到底是老狐狸啊!商场上打滚了一辈子到底不是白滚的!什么准备他都做齐了,这伙计,就是他事先备好的替罪羊吧?
那伙计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用不着众人再问。
事情就此解决,贺老板将那伙计狠狠教训了一顿命他给春霞周经和赵公子磕头赔罪,当场开除了他。自己和金三也对春霞和周经抱歉不已,直言自己有眼无珠,居然被这小人给蒙蔽了!
这伙计“陷害”春霞和周经的理由也很说得过去:嫉妒东家对他们好,担心东家会将他们招进来分薄了自己的工钱!
众人闻知鄙夷不止。
贺老板再三道歉,又道:“这两件家具我来赔偿,请小周和小霞你们再补做两件,好凑成一套交货给赵公子,你们看如何?赵公子,这事儿真是对不住!都是小老儿一时疏忽,白白浪费了您大半日时间,还平白添了堵,受了气,改日小老儿一定上门赔罪,还请赵公子见谅!”
这赵公子倒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闻言大方的挥挥手笑道:“算了算了!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又料得到呢!这事儿这么解决了最好!”说着又笑,目光在春霞和杭东南身上扫过,说道:“再说了,若非那小人,本公子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戏啊!呵呵,杭镖头好厉害的眼光见识,这位――霞姑娘,口齿伶俐,光明磊落,亦是难得!”
“赵公子过奖了!”杭东南的眉头不易察觉微微蹙起,霞姑娘?什么乱七八糟的!便向赵公子介绍道:“我未婚妻姓左。”
“哦,左姑娘,左姑娘!”赵公子呵呵笑了笑。
春霞闻言也不觉抿唇微微一笑,这赵公子跟那吴大少似乎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小霞,小周,”贺老板呵呵笑着这才又插上了嘴,诚恳的说道:“今儿这事儿的确是对不住了!不过那叛徒有句话倒是说到了我心坎上,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愿意出高价聘请你们两位到我铺子里做工!你们平日可以不来,我接了单子,你们在家里做,做好了我派人去拿就行!至于工钱方面,好商量,一个月保底每人三两银子,接了大订单另有分成!众人都可以作证,我绝对是诚意十足的!请两位考虑考虑如何?”
原本一件眼看要糟糕弄得反目成仇的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坏事变成了好事,众人自然也爱凑这个热闹,纷纷笑着说好,让春霞和周经赶紧答应。
一个月保底三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就算什么生意也没做,也给他们每人三两银子,这的确称得上是大手笔了!要知道,就算是在县城里,三两银子也足够一家五口生活一个月了!农村里,花费就更少!
那赵公子也抚掌笑道:“贺老板为人果然没的说!我看这样极好!周公子,霞――左姑娘,如此你们以后也可以大大改善生活了,而且不用来回往返这么辛苦!”
春霞和周经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暗嘲而无奈。
贺老板是欺负他们老实,当众不好意思却他的情面还是怎么的?居然还贼心不死!
别说本就有自己开一家店铺的意思,就算没有,从此后也不想再跟此人合作了。春霞自认这点儿自由自己还是有的。
“多谢贺老板美意!”春霞淡淡一笑,双眸毫不遮掩直视着贺老板,坦然笑道:“实不相瞒,我和周大哥有意想要自己开一家竹器店铺,正准备这阵子找合适的铺面呢!做完赵公子和李公子这两单生意,以后可能就不再麻烦贺老板了!贺老板这大半年来对我们多有照顾,原本我们还寻思着该怎样同您说这事儿呢!既然今日您起了这个头,那我们也不妨实话实说了!到时候小店开业,还请还请贺老板前去捧场哦!”
“是啊!”周经一旁也连连点头,陪笑道:“将来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怕还得向贺老板请教呢!到时候还希望您能指点一二!”
贺老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得很难看,他本想当着众人表示大度,热情的抛出橄榄枝,料想春霞和周经盛情难却不得不答应下来,谁知春霞居然是这么一个脾气!自己反倒给了他们开口的机会,令他们这番话说得水到渠成!
又失策了!
“是吗?呵呵,很好,这也很好!恭喜恭喜啊!”贺老板好容易调整过来情绪,勉强笑着道贺,又强硬挤出几丝笑容:“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前去道贺!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就是了!咱们毕竟合作一场,今后也是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