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杭东南仍是一副不解气的模样,春霞不禁笑了,柔声道:“东南,你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的!再说了,等铺子一起来,我大小也算个东家了,县城里又有傅总管和李掌柜他们在,且吴家大少奶奶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再有人惹我,也得掂量掂量!”
杭东南见她显然打定了主意,便没再相劝,只笑着叹气道:“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从来都说不过你的!罢了,等明日回去我好好的向傅总管道谢,请他往后多多关照你!你别不好意思,有什么不决的尽管去寻他!”
春霞忙笑道:“我哪有不好意思?反正这些人情你会帮我还的我才不客气呢!”说着便将这段时间麻烦傅总管做的事情说了一遍,杭东南听了果然甚是欢喜,抱着她又是好一番亲热厮磨。
两人不知道的是,这日下午,在桐江吴家吴大少夫妇居住的松罗院一处暖阁中,吴家大少奶奶柏氏正悠闲的靠坐在嵌螺钿铺陈锦绣的紫檀木贵妃软榻上,听心腹大丫头秋兰眉飞色舞的笑说着不久前在贺记发生的事情。
秋兰说的十分畅快,不时比划,吴大少奶奶也不时发出清脆愉悦的笑声。
“这位左姑娘,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竟如此厉害!难得的是心思明镜似的,遇乱不乱,冷静理智,思绪清晰,一句句话下来叫人寻不出半点错处!了不得,当真了不得!我上次见她便觉她不错,不想仍是看走了眼了!”末了吴大少奶奶一边笑一边叹。
秋兰忙笑道:“可不是,这左姑娘倒果然有几分胆识,不愧是大少奶奶您看重的人!可要奴婢说啊,别说咱们桐江县了,便是这天下,也没几个女子能比大少奶奶您更厉害!不,不光是女子,便是寻常男子也比不上您一根手指头呢!”
吴大少奶奶闻言啐了她一口笑道:“你这丫头嘴里抹了蜜怎的?你能见过几个人,识得几分世面就说出这等狂话来?叫人知晓了岂不笑死!出去了你可别说是我的丫头,我丢不起这个脸!不说远的,单这位左姑娘,便不比我差!平心而论,若她同我掉个身份,我想,我做到的她一定都能做到,而她如今做到的,我却不一定能做到!”
秋兰哪里肯信这话,但是主子的话是不可以辩驳的,而主子的马屁那是必定要拍的,便由衷笑赞道:“大少奶奶您真是谦虚!单凭这份心胸气度,这桐江城里便无人及得上您了!”
“唷,”吴大少奶奶指着秋兰笑得说不出话来,一劲摇头笑道:“罢罢罢,你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我却听得羞愧要钻地缝里去了!你别站我跟前啦,快出去吧!”
主仆两个都笑起来,秋兰便上前扶着吴大少奶奶躺靠在贵妃榻上,扯过柔软的绣花绒毯替她齐胸盖着,细细替她掖了掖边角,这才笑道:“李大夫和左姑娘可是都说了的,主子要保持心境愉悦开朗,要多笑对腹中的孙少爷有好处!大少奶奶您笑了,便是奴婢的功劳了,您不该这么说奴婢反倒该赏奴婢才是呢!”
吴大少奶奶闻言又是“扑哧”一笑,似沉思般缓缓点头,笑道:“听起来倒是有理,我若不赏你倒是我的不是了!罢了,自个去小厨房说声,今晚就赏你两道好菜吧,想吃什么叫任婶给你做去!”
“谢大少奶奶赏!”秋兰喜滋滋的屈膝谢过,便笑道:“那么大少奶奶您歇一会儿,奴婢去小厨房看看晚膳何时好,顺便看看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去吧!”吴大少奶奶微微笑着点头,看着秋兰快要出去的时候又叫住了她,秋兰忙回身上前听话,“你叫人打听着,什么时候那左姑娘再进城便同我禀一声。”
秋兰微微一滞,本想劝两句却是深知主子的脾性,便点头答应了这才出去。秋兰不由心中暗叹,大少奶奶还真是操心!吴家这么大的产业都是她一个人在掌控全局,又要提防着时不时生事的二奶奶两口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偏还要管那无干的闲事!
看到杭东南将春霞送回家,左光和杨氏都高兴坏了,围着杭东南热情万分说个没完没了,就连春霞在一旁也插不上嘴。
好不容易逮着开口的机会她不得不道:“爹,娘!东南还没回家呢,赶紧让他回去吧!”
“你还没到家啊!”左光,杨氏吃了一惊,杨氏便忙道:“那快回去,快回去吧!你爹娘肯定等急了!”
杭东南笑道:“没事,他们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不会等急的!”见左光,杨氏微怔又有些歉意道:“伯父,伯母,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城,没空再来看你们了!你们保重!”
“这么快又要走了!好好,你在外头也保重啊!”左光,杨氏忙将他送出去。
谁想,才走到一半,杭东南就看到自己的娘叶氏站在前方瞪着自己,那目光有点――哀怨和杀气腾腾?
“娘,您怎么来了!”杭东南忙笑着上前。
他哪儿知道,马车傍晚时候进村,许多从田地里回来的村民们都看见了,村里的孩子们更看见了。能坐得起马车的全村也没几个,看见他从车上下来,早有助人为乐的小孩子连蹦带跳的跑去他家跟他爹娘说了。
叶氏和杭赞一听心里那叫一个喜得开花,眼巴巴的等着推门声和那一声熟悉的“爹,娘”的叫唤声响起。
谁知,左等右等也没见人来。
叶氏坐不住了,便出门去张望,正好有人从门口经过,又顺口告诉她她家东南送小霞回家了,还笑眯眯的道:“东南这孩子真不错,懂得疼人!”差点没把叶氏气得眼前发黑!
这会儿看到儿子果然从左家方向过来,叶氏更恼,也不理杭东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杭东南无奈苦笑,命那车夫赶车跟上,连忙去追叶氏。
“你还认得这儿是你家呀?我看你是巴不得给左家当上门女婿去吧!”进了院子,叶氏便跺脚气道。
在外边,她是不会骂儿子的,儿子大了,总得给他留脸面不是?而且左家要是知道她和儿子生嫌隙指不定多高兴呢!她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叶氏虽然不懂什么叫做内部矛盾什么叫做外部矛盾,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
“东南!”杭赞笑眯眯从屋里出来,不满向叶氏叹道:“你看你,儿子刚回来你发什么脾气呀你!”
“这还不该气什么才气!”叶氏差点没跳脚,叫道:“你儿子回来了先进了别人家之后才回来,你还说得出这种话,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都快被人勾走了也不知道着急!”
“娘,”杭东南忙道:“我和阿霞一道回来,顺便送她回家跟伯父伯母打个招呼而已,您至于气成这样吗!”
“就是!还有客人呐,你少说两句!”杭赞也斥道。
叶氏瞟了一眼停了马车在院子一角,将马解开站在旁给马儿顺毛装作没听见看见这边闹腾的车夫,这才恨恨瞪了杭东南一眼没吭声。
杭东南无奈笑笑,扬声招呼那车夫一道进屋。
那车夫显然跟杭东南关系不错,而且很识趣,进屋笑眯眯客客气气同杭赞,叶氏打招呼,客客气气的说话。吃过饭之后便推说乏了,进屋睡觉去了。
开玩笑,杭镖头跟他那未来媳妇在马车里做了些什么他没看见也听见一二好吧。而且,不知道杭东南是有意还是无意,提高了声音说今晚还要去找她,他这个“客人”还在厅堂上坐着,杭镖头怎么好走开呢?少不得他早点睡了,好方便他该干嘛干嘛去!
果然,车夫才进房间不大一会儿,杭东南就起身道:“爹,娘,我去看看阿霞。”
“不许去!你明早就要走,还惦记着她?就不能坐下陪你爹娘说说话?”叶氏瞪眼,一开口满满的醋味。
“哎呀,你就让他去吧!”杭赞却是一反常态,瞪老伴道:“说了这一大晚上还不够你还想说啥?东南不去看看他媳妇明儿一早怎么走的安心?”
左家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杭赞男人家,不想女人执着起来那么可怕,所以他比叶氏更加冷静和理智。春霞那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风评,相反在村里人缘还极好,她那么能干,儿子又非她不娶,娶回来岂不也是好事一桩?
杭赞有时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抱怨叶氏:这老婆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抽的哪门子风,怎么就这么倔!
“岂有此理!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叶氏大怒,向丈夫怒目相向。
“你怎么就非要较这个劲!真不知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你居然也帮着那小蹄子说话,那小蹄子给你什么好处了!”
“够了啊,你有完没完?”
“我还真就没完了!”
他们老两口这儿争执着,杭东南早已出了门,往村边那片竹林去了。
暮春时节,微微的夜风吹过,身上泛起浅浅的凉意。半弯的下玄月挂在天际,泛着幽幽的银光,静谧而恬淡。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杭东南如是想,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竹林里黑 的,春霞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旁边扶着竹竿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玩,听到身后踩在竹叶上响起的沙沙脚步声,她微微转头,朝来人一笑。
“阿霞!”杭东南也笑了,心情无比的愉悦起来,喜悦一下子从心底升起,扩散至四肢百骸,表现在肢体动作上便是脸上带了笑容,眼底漾开笑意,脚步也变得更加轻快起来。
他几步上前,去牵她的手,笑道:“来多久了?”
春霞抬眸笑笑,“刚到一会儿,你爹娘倒舍得放你出门。”
“我总归是他们的儿子,我所坚持看重的,他们最终总会认同。”杭东南笑着,牵着她进了竹林。
春霞的心微微的有点乱跳起来,这个男人身上透出毫不遮掩,肆意张扬的热情与爱恋,仿佛一张网对着她兜头而下,令她下意识的有点害怕,有点想逃。
“阿霞!”还没等她脑中逃与不逃两个激战的念头决出胜负,杭东南已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他在她耳畔舒服的叹息了一声,低低道:“我本来以为今天晚上才能见到你,不想已与你相聚半日了,可见我今日赶回来还真对了!要是哪天能与你日夜相对再不分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