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残叶飘零。阴翳的树林,霍地,透出一缕金辉,驱散清晨寒意。眼下,却已是次日天明。
望着马车上面白如纸、双目紧闭的王凡,管乾来回踱步,双眉紧蹙。
原道昨夜连番打斗之声及巨大爆炸声响,早已惊动管乾。然管乾修为低下,修炼至今尚且借助王家所赐“先天丹”方有幸踏入先天境,自是不敢贸然前去观战。即便是昨夜战斗余波之力,亦非管乾可抗。前去观战,与送死无异。
待打斗之声消散,见王凡许久未归,管乾拿起火把小心翼翼前往爆炸所在之地。目视十丈方圆的巨坑、嗅闻草木烧焦之味,管乾不由倒吸凉气,想到如此巨大威力之下自己早已化为灰烬,幸好自己未贸然前来观战。
四下寻找一番,管乾终于巨坑三十丈之地发现血迹。沿着血迹,又是前行十丈之地,管乾发现一名黑衣人与周身沾满血迹的“黑人”。幸好“黑人”身形与自家小少爷相像,管乾方认出眼前“黑人”正是王凡。
不过,王凡自抱回马车,便已发烧。至今日清晨,温度仍未退却,病情反倒加重,王凡依旧昏迷不醒,口中更是不住呓语。惨白的小脸,不时泛出红光。
管乾生活十八载,何曾见过此等症状?修为至先天境之时,天地污浊之气难以侵入人体,修炼者很少生病,更甭提发烧?虽说外界皆不知晓王凡修为,但依昨夜打斗所留场景,管乾知晓王凡修为定当深不可测,又岂会害病?
又是来回踱步,蓦地,管乾身形顿住,心底闪现一道念头,“难道小少爷走火入魔了?”瞬息神情剧变。
走火入魔,于修炼者而言,如履薄冰!
若小心谨慎,侥幸度过,自是万事大吉。若稍有不慎,未能度过,轻则令人神志不清、狂性大发,重则令人心脉尽断而亡。
眼下王凡深受重创,若走火入魔,又当如何安然度过?
殊不知王凡此刻症状确是走火入魔!
实是昨夜王凡身受重创,陷入昏迷,于梦境之中看见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惨死,已然激起埋藏于灵魂深处的杀心。亦借走火入魔,方令王凡实力瞬间大涨,一击灭杀秦影!但王凡身受重伤,一击之后,便再次陷入昏迷。
见王凡小脸又是泛出红光,管乾眉头紧皱,脚下步法愈来愈快。
正于此时,又见王凡摇头呓语:“不!不!……别杀我娘!别杀我娘!求你放了我娘!放了我娘!”
“爷爷…奶奶…爹…,你们别走,别走!”
“你们为何杀我娘他们?为何?”王凡周身颤抖,不住叫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杀!…杀!……”
未几,王凡霍地睁开双目,猩红的目光,滔天的煞气又是透体而出,冲上云霄。只见马车帘幕无风自动,四下鸟兽四散而逃。
管乾不由打了个哆嗦,周身毛发乍起,只觉林中温度仿佛瞬间下降数分,冰寒刺骨,如坠冰窖。
见王凡睁开双目,管乾方唤醒王凡,不料王凡又是陷入昏迷之中。
……
打开房门,望着熟悉无比的元帅府、异常熟悉的人影,王凡口舒长气,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道方才眼见自己亲人惨死身边只是个梦境。
“哈……哈……!”
心神正放松之际,王凡心底突兀间传来一道飘忽不定的笑声,时远时近,忽小忽大。笑声是如此熟悉,王凡此生皆是难以忘却,仿佛刻印于骨髓之中。
须臾,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孔现于王凡眼前。
眸如星辰,面如冠玉,唇如施脂,那熟悉面孔与王凡一模一样。只不过,此人却是成年王凡。发丝雪白,唇泽猩红,眼神之中添了许多邪气,但周身气息异常相似。
望着白发王凡,王凡神色顿住,手指眼前之人,惊道:“你……你……你是何人?为何与我模样如此相似?又为何出现于此处?”
“我?”手指自己,白发王凡摇了摇头,不屑说道:“我便是你!”
“怎么可能?”王凡脚步不由后移,神情震惊,道:“你岂会是我?我便是我!又岂能化作他人?”说着心底却是生出“他确是自己”的念头。
白发王凡摇了摇头,道:“若我并非是你,为何你我一模一样?为何我知晓你唤作王凡?为何我知晓你心底喜欢你菁姐姐?又为何知晓你一直欲见你分别多年却异常痛恨的父亲?……”
王凡心中异常惊骇,已渐渐相信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此人知晓自己一直思恋自己父亲,更是知晓自己心底痛恨自己父亲,痛恨他数年未归,常令自己娘亲以泪洗面。此事乃自己埋藏于自己心底深处的秘密,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之人竟是知晓此事!
“现在相信我便是你了?”白发王凡又道。
王凡心底正欲点头,又立时止住,开口问道:“我……我……你既是我,为何我们一分为二?你又为何出现于此处?”
白发王凡道:“我是埋藏于你灵魂深处的记忆!”
“什么?你是记忆?”王凡讶然,眼前分明是有血肉之躯的人,岂会是记忆?何况记忆如此虚幻之物,又岂能肉眼看见?
少顷,王凡神色霍地大变,直视白发王凡,沉声说道:“不!不!你并非我记忆!你究竟是何人?为何霍乱我心?”
“哈哈!霍乱你心?”白发王凡闻言,放声大笑,摇了摇头,又是问道:“难道你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见王凡神色依旧疑惑,白发王凡道:“你是剑魔!是败尽天下英雄令群雄束手的独孤求败!莫非这些你亦是忘却了?”
王凡神情不解,心中根本不知眼前一人正说些什么,摇头道:“我并非剑魔,亦非独孤求败,而是王凡!”
“呵呵…呵呵…”白发王凡苦笑。
那笑声充溢悲意,又充斥哀意,令王凡心底异常难受。似是某物即将离自己而去,却又不知究竟是何物,只是懵懂中有此感觉。
白发男子摇头叹道:“昔日剑魔欲突破武道堪破天道之心是何等坚韧,即便面对天地雷霆巨力,亦不曾退却分毫,如今……”
王凡闻言,心底对白发男子所言所言剑魔异常敬佩。以一己之力与天地雷霆巨相抗,可非人力所能及。此举需大勇气,大决心,大能力。
“前辈之能,非我等所能企及!”王凡神色钦佩,道。
“敬佩?”白发王凡话音陡变,神色狠厉,怒道:“凡尘俗世污垢了你求道之心,你已非昔日心坚如铁的剑魔!今日,我便为你除去最后一层障碍!”
当下,便见白发王凡身后忽地现出九道身影,正是王凡祖父母、爹娘、菁姐姐、白爷爷一众九人。
王凡大喜,叫道:“爷爷,奶奶,娘亲,你们安然无恙便好!”
王业瞪了王凡一眼,佯怒道:“凡儿,无缘无故,怎地尽说傻话?难道你心底希望我们皆有事?”
王凡神情尴尬,手摸脑勺,心底却是异常欣喜。
正于此时,却听白发王凡冷笑道:“若没有他们,天下又有何事能阻住你求道之心?”说着身形幻化万千,化作一众黑衣人,挥舞手中兵器袭杀向王业九人。
不消片刻,破碎的画面重现,九人倒于血泊之中,面露微笑。而李怀疯狂大笑,高举王业头颅。一众黑衣人,亦随之疯狂发笑。
“不!”
王凡怒吼,身形急速掠向九人。
“咚!”
只听得一道响声,王凡撞至忽现的透明帷幕之上,身形倒射而回。爬起,撞击,摔倒,再爬起,再撞击……直至王凡筋疲力尽倒至地面。
霍地,透明帷幕散去,化作白发王凡。
见眼前一切皆是白发之人所做,王凡愤怒咆哮,不断咒骂。不知王凡何来气力,翻身便是挥拳冲向白发之人。刚猛霸道气势,汇成一头白虎,瞬间冲杀至白发之人近前。
“砰!”
只听得一道响声,白发王凡应声化为碎片。
然不待王凡喘息,方才化为碎片的白发王凡又是出现。见白发之人出现,王法再次愤怒挥拳而去。
“哈哈!好!正因如此!愤怒、咆哮、杀意、仇恨,尽情释放吧!”望着一次接连一次冲杀的王凡,白发王凡大笑道。
半刻钟之后,王凡再次筋疲力尽,仰面倒地。
“你娘亲死于李怀之手,你爷爷死无全尸,你菁姐姐百般受辱而死!此等不共戴天大仇,如何不报?”白发王凡有道。
“杀!”
王凡再次艰难起身,挥拳向白发王凡冲杀而去。
“仇恨!”
“杀!”
“愤怒!”
“杀!”
……
筋疲力尽,翻身爬起,已不知晓王凡究竟跌倒几次。而外界王凡周身升腾一阵热气,小脸赤红,前额方渗出一滴汗珠,却顷刻间消散不见。
王凡再次倒至地面,几次翻身,却再难以起身。一双猩红的眼睛直视浮于半空的白发王凡,发出如幼兽般嘶吼。
白发王凡又是笑道:“哈哈!废物!灭族大仇岂能不报?杀父仇人正在眼前,你倒是起身啊?你娘亲如此惨死……”
“啊……”
又是咆哮了声,王凡再无气力,声音再难喊出。
“吟!”
蓦地,一道剑鸣声传入王凡心底,宛如冷水浇洒王凡脑袋上,王凡瞬间清醒,“先前娘亲他们惨死,乃梦境所为。此次娘亲他们又是惨死,又岂知不是梦境?”
“一定是梦境!否则如何两道画面一模一样?”
王凡凝眉思索,“难道此乃某种考验?眼前一切有真有假,虚虚实实,便如白爷爷所言阵法一般。我当灵台清明,方能破此梦境!”
“对!坚守本心!白爷爷所赠锦囊定是此意!”
言罢,王凡盘坐于地,口中默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上下相顾,神色相依。蓄意玄关,降伏思虑……”不论白发王凡如何叫嚣,王凡皆是无动于衷。
许久,王凡脑海传出一声炸响,仿若某根枷锁崩断。
那白发王凡身形应声炸碎,只余下一声大笑,“哈……哈!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会…明……白……”
欲知后事详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