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一句话说得大家茶都喷出来了。
陈军医欲携美人走时,柳军说还要去山上看战友们砍柴,柳军心想背着柴火没法和陈军医他们同路,总不能让陈军医来帮忙:再说作为连部来的,也应该去看看大家。江西的想法不同,他既不愿意跟陈军医一道走,因为背着那柴火一道走,是很狼狈的事;另外,他也不愿意和柳军一起上山,上了山,还不是要背柴火嘛,他要节省体力,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因此江西就对柳军说:
“我在这里歇一会再走,我走得慢,我不等你了。”
“也好!”柳军显然明白江西的意思,说着就独自上山去了。
江西喝着香茶,坐了片刻,估摸陈军医已经走远了,就到那柴堆里去找合适自己背得柴火,他对背一捆柴火走这么漫长的山路还是生畏的。那柴火都是捆好的,砍柴的孩子不把那柴捆好,就没法背下山。小林子帮助江西找一捆适合江西背的柴,竟找不到,都是大捆的。看来小捆的都被孩子们选走了。小林子只好拆掉一个大捆,重新用藤条捆了一个小捆。江西用手提了提,感到不重,就把那捆柴扛上肩,也感觉不是很重,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心里想:一年了,自己也该锻炼出来了,不禁有点自豪。
江西走着走着就感到难受了,原来一捆柴扛在肩上只是一二根着力压在肩上,那柴棍又是未修整的,压久就疼的难受,只有再换一下肩,他就这样换来换去,实在受不了,就把它放下来。这倒比石炭方便,只要一弯腰,就放下来了,一弯腰又扛上去了。江西想怪不得人们挑东西要用扁担,宽宽的扁扁的,放在肩上多舒坦。江西就这样一上一下地扛着,难受时真想把它扔到山沟里去。江西的这个念头刚出来,果然看见山沟里扔着一捆柴,江西想早知道这里有一捆柴,我又何必从那么老远背一捆柴到这里,眼看前面就要过江了。人生就是这么滑稽。这也不知道是那个孩子实在背不动了又那么大胆干下的事,“前功尽弃”的事确实需要一定的“胆量”。
江西走着,路上美景照旧,但有这捆虽说不是很重的柴在肩上,什么美景也没有了,真是路长无轻物。前面江西看见一个荡来荡去的人,一手提着一根柴棍,比他走的还慢,那么的悠闲自在,眼看江西就要追上他了。嗨!那不就是大懒,还有谁会提着两根柴棍当一捆柴。大懒听到身后声响,把身子一侧,江西超过他的时候,他还招呼江西慢走。江西看到前面小路宽一点,路边又有一块石头,索性停下来休息。大懒也走到跟前坐下来歇息。江西就调侃地说:
“你何必拿两根呢!你拿一根还可以当拐杖。”
哪知大懒很认真地说:“江西,你这就不懂了,拿两根身体好平衡;你看你扛一捆难受吧,如果你的肩一边扛一捆就不难受了;或者你把它分成两捆扛也可以,用扁担挑也行,保证你比现在舒服的多,要不你再在另一边肩上插一根棍子顶住它,保证要舒服一些。”
江西想他真是坐着说话不嫌腰疼,自己偷懒还来教导别人,真听不出来大懒是真认真还是装糊涂。江西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哎!我原来干得多呢!干出了一身病,多干怎么样?少干又怎么样?”大懒也是调侃的口气。
“你原来在哪里干?”江西不相信他会努力干活。
“下放在农村呀!没想到这里更苦,来这里不就是将来能分配工作嘛!”大懒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江西无话。无话走路。
野渡无人舟自横。他俩渡过江,江西有大懒作陪,便一鼓作气把那柴棍背上了石庙沟。一直到洞口工地才将柴火放下来休息。
“铁龙"坠沟
江西这一歇息,没想到洞口工地发生了一起十分“壮观”的事件。
那时候也讲究现代化,毛主席曾题词:“1980年实现农业机械化”。针对当时落后的施工方法,铁道兵也在引进现代化的东西提高工效。柴油机机头就是当时一中队引进的最先进的机器。当时二号洞已打进了500多米,进料出渣全靠轨道式翻斗矿车,大量人力投放在矿车的推进推出。那矿车是钢铁做的,自重就1000斤。孩子们投机取巧,在炸“中槽”的时候把矿车放在下面,想的是一爆炸,那渣石破碎掉到矿车里,就不用费力气把炸到地上的渣石再搬上矿车,装渣比推车还累。谁知爆破后,有的大石头带着炸药掉到矿车里,在矿车里爆炸,那矿车竟没有炸破,只是变了形,变成了大肚子车,你说这铁矿车结实不结实。邓营长在现场看到这台大肚子矿车自然是一顿臭骂。
当时的设想是用柴油机机头牵引,把所有的矿车连起来,把料运进去,把渣拉出来。矿车本身是可以连的,两头都有接口。二号洞当时有50多辆矿车,每辆矿车要配两人推动,遇到坡度和轨道由于渣石淤塞不畅还要更多的人帮忙。而用柴油机机头牵引50多辆铁矿车只要二三个人就行了,节约大量劳动力。
这天正是启用柴油机机头牵引铁矿车施工的第一天。从早上开始,连接,装车,再在里面卸车,装渣……再开出来用了将近一个白天。谁知出来的时候一启动那机车,连着龙一样的矿车队就不听机车使唤了,风驰电掣地拉着机车拼命望外跑,那机车怎么刹车也刹不住;机车的轮子不转,还在钢轨上摩擦着前进,铁与铁的撞击,钢与钢的摩擦,都进出了火花。
石庙沟二号洞是顺着汉江往上游走,设计了千分之二的坡度。平时孩子们推矿车是进去困难,出来轻松。有时候上夜班给上道坑进料的时候,由于矿车是被卷扬机顺着轨道拉上六七米的高台,卸完料以后,孩子们图省事,就把那矿车顺着轨道,一声“哦呵呵”大叫,就把那矿车推了下去。叫的目的是提醒下面的人注意有车下来。那铁矿车借着六七米落差的坡道和千分之二的坡度,飞箭一般射向洞口,而在下面推车的孩子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像“铁道游击队”一样跳上那飞驰的矿车。靠惯性,奔跑的空矿车到了洞口就成了强弓之末;如果是装满渣石的矿车则会在运行中略微加速,到洞口时就要下压刹车棒,要不就要和前面的矿车相撞。如果前面没有矿车挡住,它可以依靠惯性一直冲上高架半悬的轨道。轨道的终点绑缚着大木头,以防矿车跑出轨道,掉进沟里;因此惯性再大的矿车碰到这些木头,就被牢牢地挡住了。这里的接车人就和推车人一起把翻斗的“挡耳”拉开,把翻斗翻向沟内,那渣石就流滚到沟底。
而当把50多辆矿车连成了长龙,就形成了一股滚滚向前不可抵挡的惯性势力。因为车车相接,刹车棒压不下来,失去了作用;靠机车的自身重量,即使它开动相反的动力,也将对这强大的惯性势力无济于事。那钢铁的长龙坚定英勇地冲向高架半悬的轨道。当被在终点绑缚着的大木头顶住的时候,它只稍作迟疑,就从那大木头上翻越而过,向沟内扑去;后面的钢轮接二连三地铲了过来,干脆就把那终点的大木头铲得个稀巴烂。在外面迎接“最新生产力”的军人已经乱了阵脚,他们一起想用肉躯去顶去拽去挡这由于地球的引力由于惯性的力量而发了疯着了魔的“钢铁集体”,真是“蚍蜉撼树谈何易”!军人们又把木头石头塞入车轮下面作障碍,但那铁轮不是轻松地从上面跳过,就是推着那些障碍物一起走。既使这50多辆矿车没有惯性,只要有一辆矿车栽进沟里,这辆矿车自重的拽力也足以把这50辆矿车带进沟里。我们常说“历史的车轮不可阻挡”,这可是最形象的表演了。只是它们受着地球的诱惑,依靠集体的力量,前赴后继奔向深渊。我们不是常唱“团结就是力量”嘛,这就是“团结就是力量”最生动的展示。
那满载着渣石的矿车不用翻斗就鱼贯而下,像饺子机一样一个一个往锅里吐着饺子。掉下去的矿车,这一下失去了轨道的约束,先是自由落体,然后如鱼得水地在沟里自由自在地翻滚跳跃。它们先把压在它们身上的渣石甩得无影无踪,有的把永远骑在它们身上的翻斗也扔得老远,只剩四只铁砣般的轮子欢欢快快跑到沟底。对旁观者无利害冲突的灾难往往表现为一种壮美。正在洞口工地的人们都站在崖边上观看这种“壮美”。每掉下去一辆矿车,崖上是一片欢呼,仿佛滚下去一辆矿车,就像在节日的夜空里炸开了一颗礼花。
那滚下去的矿车卷起一股股旋风在沟里激荡,最后汇合一股大的旋风冲上了洞口工地,把散落的水泥和沙料全部吹了起来,顿时洞口工地恶风肆虐,风沙扑面。邓营长等军人虽然大声的在咋呼,但一个个灰头土脸,真是威风扫地。人在自己创造的工具面前变得渺小了。“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邓营长可是第一次用现代化的东西,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鬼问题,对他来讲这比遇到塌方还难办。随着那矿车一个个往下掉,有的孩子兴奋地数着数。
正当军人们在手忙脚乱徒劳地想阻止“钢铁长龙”不往下掉的时候,一个更危险的情况就要发生了。原来柴油机机车是牵引进去,推着出来的,也就是这个“自甘堕落”的“钢铁长龙”也将把它的“龙头”拽入深渊。柴油机机车可不是铁矿车,任摔任滚,滚到地球那一头都没事,它可是一台有着发动机、电器和油箱的机器,它要是滚下了沟,将爆炸起火,成为一堆废铜烂铁,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这时机车的司机早已慌了神,只是知道紧紧踩住刹车,任凭钢轮在钢轨打磨迸火,企图遏制这群“不怕牺牲”的矿车,挽救败局,没想到自己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眼看着机车也被拽上了高架半悬的轨道,邓营长才清醒过来,急忙大叫:
“快救机车!!!”
怎么救?大家都傻了,机车还在不可遏止地往前走,也就是在还有几米机车和司机就要掉下这深沟的时候,一个30多岁的军人把连接机车和矿车的楔子给拔了出来。眼看着最后一辆矿车掉进山沟,机车稳稳地停在还有二三米就是断轨的高架轨道上。这时邓营长和所有的军人以及在崖上观看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向那关键的时候清醒地拔出楔子的军人投去敬佩的目光。
那军人就是刚调来不久的刘教导员。刘教导员调来不久就成为孩子们敬佩的人。说来也没什么,孩子们在隧道里都能见到他,你想孩子们四班倒,回回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就知道刘教导员除了吃饭睡觉都在隧道里。刘教导员总是只身一人在隧道里拿着一个长手电筒,这里照照,那里照照,从来没见过他说过一句话。他一身簇新的绿军装,一双黑亮的长筒胶鞋;奇怪的是他走进走出,衣服和鞋上一点污迹也没有,而且次次如此,天天照样。这样的军人孩子们是第一次看到。虽然他没有跟孩子们说过一次话,但总是脸露着微笑,一副儒雅若定的样子。本来调皮的孩子总是想跟他们称作为“大兵”的军人开开玩笑,搞一点“恶作剧”,就是邓营长他们也不害怕。所以尤其是农村来的军人都有点怕这些孩子,采取敬而远之的方法。但孩子们见到刘教导员徒然产生敬畏的感觉,有的孩子发现有其他孩子还想去开刘教导员的玩笑,都给予劝阻。魔头说:“这叫三年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一个从来没有见他说话的神秘的教导员,正好和那“高音喇叭”一样的营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有的矿车都掉到沟底下去了,意味着施工将停顿。邓营长已经咋呼着在崖边上装好了卷扬机,拉上了电源,让一个战士拉着钢丝绳顺着渣石的斜坡去钩住那掉下去的矿车。随着卷扬机的转动,一辆辆铁矿车被拉了上来,把那变形的矿车敲打修整又重新回到通向隧道的轨道上。嗨!这些矿车像党的干部,能上能下,经得起摔打,个个都是好样的。至于那现代化的“武器”,邓营长决定,还是还给团部,谁愿用谁用去。石庙沟还是对矿车采取人海战术,分而治之,要不它们会联合起来造反罢工,自投死路。
江西在洞口工地一直看到战士们已经拉上来了一辆矿车,就感到此剧已经闭幕,于是扛起那柴火往驻地去,四处一看大懒早已没有了踪影。
这时一辆解放牌汽车开了上来,上面的司机见了人就问:“谁是四连的?”
江西就回过头来说:“我是学兵四连的。”
“万排长是不是在你们连?”那司机问。
“可能吧,他是我们连的军代表。”江西答。
“我的车马上就要走,你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那司机边说边钻进了驾驶室。
江西走到小路大转弯处,实在太难受了,就停下来歇息。就是这走惯的小路,扛着柴火走可真不好走,又是上坡,又是下坡,又是转弯,还没有对岸的小路好走。江西在这里歇息片刻,却无意中听到了任恳和幺女吵架的声音。
“你说你的那些大肉罐头哪里来的?”
“是我拣来的。”
“不对吧,哪有那么好的事,你以为是我们刚来的时候,大家会乱扔东西。”
“就是拣的嘛!”
“是不是陈副连长送给你的?”
“你胡说些啥?!”
江西感到一阵脸烧耳热,他感到“偷听”别人的情话不好,又想到还要给老万捎话,就扛起柴火急忙走开。
江西一到驻地食堂,就看到老万穿着崭新的蓝卡几中山装,在跟大家握手话别,旁边还有两个拿着行李的战士。
军人都有老百姓不可理喻的“癖好”。当心里想着要复员时,就去购置好“民服”,只要一有复员的消息下来,马上就脱掉军装,换上“民服”,痛痛快快过一下当老百姓的瘾。老万在复员前最少穿了一个多月的“便服”了,军装往往隐含着沉甸甸的责任。
江西一下反应过来,老万要复员回老家江西,就扔下柴火,凑到前面对老万讲:“万排长,洞口工地有一辆车在等你,祝你一路顺风。”
“好啊!江西,我回江西去了,回到老家到我那儿去玩。”老万口气十分的和蔼,并和江西拉了拉手。真是“人之将走,其言也善”。
七八个人把老万送到了回民食堂路口。有几个平常关系更好的就和两个战士一直送他到洞口工地上车。
江西回来片刻,柳军就扛着有江西两捆那么多的一大捆柴棍回到驻地,引来了一片“啧啧”声。食堂前面的空地上柴火已经堆得跟小山似的。
又过片刻,集合的哨声响起来了。这回看来事情严重,指导员铁青着脸:
“今天谁在江对岸欺负了一个妇人家?穿蓝色大褂的,她可认识你,自己出来坦白,营长说了可以从轻处理,如果是被人家指认出来,就要送去法办。”
孩子们一阵躁动。无人说话。无人坦白。无人站出来。
似乎有目光像初积投去。指导员的目光似乎也从秋初身上扫过。秋初积低着头,红着脸,他一动不动;那感觉,那表情,好像这坏事就是他干的;但他一直到指导员喊“解散”,也动也未动。
第二天,指导员告诉大家,那个欺负“妇人家”的人坦白了,不是我们连队的。大家才为秋初积松了一口气,一直沉默的秋初积才渐渐活跃起来。
生命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一
唉,你究竟何所向往,如此匆匆
走过了生之葱绿可爱的途程…..
——摘自《雪莱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