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村长带着外村人正大光明地在村里搜索,想必要抓的人就是他。如果被人发现他在自己家中,估计不只他没好下场,她也会被连累。在还没有把握能离开茅山村之前,她不管村长有何不正常,不管茅山村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都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一定要继续低调下去!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昏暗的屋子里,月光洒在男人的侧脸上,如同白玉般干净清透,只是那双眼深邃如潭,幽冷无波,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白心染早就习惯了这昏暗的光线,她紧紧盯着男人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生怕他出声。好在这男人还算听话,直到屋后那些车轮声消失,他也没吭一声,连呼吸声都比她压得低。
她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准备回堂屋,但转身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坐下!”男人命令道。
白心染不由得皱起了眉,想都没想就甩掉他的手,“大哥,你能客气点吗?有没有人教过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这屋檐虽然破烂,可好歹也算个屋,若你再这般对待救命恩人,小心我把你咬死,拿你做人肉包子吃!”
男人的神色阴沉沉的,她隐隐感觉到周身围绕着一股莫名的寒气。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好畏惧的。这男人腿受伤了,是个半残人,且内力受到重创,若是打架,她有九成把握能把这男人弄死。就在她挺直了胸膛,高傲地转身时——
“为何你要装聋作哑?”男人再次出声。不过这次开口声音明显软了几分。
“关你何事?”白心染蹙眉,准备抬脚,突然又顿住,然后转过头。昏暗中,她轻蔑的目光对上男人深沉得可怕的黑眸,开口说道:“想活下去就替我守着这个秘密。记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我最痛恨别人恩将仇报……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不知道村长他们为何要抓你,可是我知道你不敢露面,自然不怕你泄露秘密。再说,我都又聋又哑二十年了,谁会相信我是正常人?呵呵……”说到得意处,白心染不由得嘚瑟地笑起来。
男人沉默片刻,眸光又沉又冷,突然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在做何事?”
白心染果断地摇头,轻笑道:“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最痛恨恩将仇报之人,村长他们做何事我都不会过问,我只知道他们对我有恩。所以,你想知道答案,最好自己去问他们,别想利用我,从我身上着手。”
男人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说话做事极不正常的女子会洞悉他的想法。
“既然他们对你有恩,为何你不将我交给他们?”
白心染闻言挑了挑眉,说道:“我喜欢救人,我喜欢让人欠我恩情,这理由行不行?”
男人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目光冷冷地在她土里土气、衣着破烂的身上扫了一遍,“想要我如何报答你?”
白心染咧嘴笑了。聪明的男人,还真上道!
“放心,我不干缺德事,自然不会讹诈你,只是想让你帮个忙而已。对你来说这就是个小忙。”白心染说着也不管对面的男人是否看得清楚,竖起一只小拇指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说说看。”
“你离开茅山村的时候带上我就行了。”
男人略微有些诧异,眼神复杂地盯着她,“你可以自己走!”
闻言,白心染叹了一口气,在墙角的一个矮凳上坐了下来,似是无奈地解释道:“我试过,可是走不出去……通往茅山村的几条道路不光险峻,且暗中藏有人盯着进进出出的村里人,想必你身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我一个又聋又哑的人贸然跑出去,只会让人起疑。”
“那你为何要出去?”
白心染白了一眼过去,“我看你长得像人,怎么蠢得跟猪似的?这地方虽好,可要我一辈子不说话,老死在这里,换你你愿意?”
黑暗中,指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说他们对你有恩?有恩你还离开?”
白心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瞪眼道:“蠢猪,恩情归恩情,不舍归不舍,总不能为了恩情和不舍把我下半辈子都毁了吧?我若一辈子都待在这里,非但没有自由,还得一辈子当聋子当哑巴!再说,我走了也能为不少乡民节省点粮食,免得他们老担心我饿死。”
男人沉默良久才轻声道:“谬论!”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多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说你到底帮不帮这个忙?”
男人的目光始终很深沉,其中用意更是莫测难辨,实在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就在白心染失了耐心,准备和他撕破脸将其轰出去时,只听男人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白心染闻声咧嘴笑了,“这可是你答应的哦。你放心,我出去以后就会离你远远的,咱们俩以后谁也不欠谁,各走各的。既然这样说定了,那我就让你住下,好吃好喝伺候你,直到你伤好为止。”
昏暗的光芒中,男人的薄唇再度抽了抽。
翌日一早。
当白心染将两根胡萝卜送到男人身边时,只见男人正黑着脸瞪着她,他指着两根胡萝卜冷冷地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吃好喝?”
白心染头疼了。这男人怎么这么挑三拣四?她咬了一口手中的胡萝卜,耸了耸肩,解释道:“有的吃你就将就吧,我发誓,这些都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男人咬牙,“为何不煮?”
白心染摊手,一脸无辜,“大哥,煮东西不光要水,还要劈柴的。反正只要填饱肚子就不会饿死,是生是熟又有何区别?何必劈柴烧水大费周章呢。”
男人坐直的身体微晃,面色阴沉。
上午,白心染在院子的角落里采摘着自己种植的薄荷,这是村长夫人教她的。
一年前,村长夫人给她找了这么一个差事,让她没事的时候就在院里种植这些薄荷,然后将长出的薄荷叶子收集起来,洗干净,送到山下一处大宅里。
那宅子里住着一个腿有残疾、无法走路的美貌男子。这名男子据说是京城里的大户公子,因为腿残自卑,不想在京城里被人嘲笑,所以前来茅山村静心养伤。
这些事自然没人跟她一个聋哑姑说,全是她在别人说话时偷听来的。
据说这位公子极喜欢薄荷,就连茶水都要用薄荷泡。村长和夫人为了巴结这位京城来的贵公子,就让不少村民都在自家院里种上了薄荷,然后免费送给他。虽说是免费,但是每次送薄荷到那宅院里的村民都能得到许多报酬。
村长夫人见白心染孤苦可怜,也就让她参与到种植薄荷的活动当中。白心染耳不能听,她就亲自找了人过来在院子里教她种植。等到薄荷长叶时,又让人过来教她采摘薄荷叶,然后领着她去山下的大宅院。
在这偏远贫困的茅山村里,白心染除了睡觉最大的爱好也就是种植薄荷。茅山村一年四季如春,且阳光充足,对薄荷来说是一个极佳的生长基地,也让她隔一段时间就能得到大宅院回赠给她的东西。
白心染听到院子外有脚步声时只是愣了愣,随即继续若无其事地采摘着薄荷叶。
知道她听不见,早已习惯的茅山村人也不会像对待普通人一样老远就嚷着跟她打招呼。
等到后背被人拍了拍,她才转过头,似是惊喜一般咧嘴露出了纯真开心的憨笑。
是村长夫人!
村长夫人笑着将一个篮子递给了她,篮子里除了有几棵大白菜外,还有四颗鸡蛋。白心染也没拒绝,像往常一样将这些施舍都收了下来,提着篮子进了堂屋。
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后,她到门口的箩筐里捡了几只大红薯还有一些胡萝卜放进篮子里,这才走到村长夫人面前将篮子交给她。
看着篮子里的东西,村长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她的谢礼。临走时,还摸了摸她的头。
村长夫人走后,又有两名村妇提着一些东西到她院子里来,其中一名村妇还送来了一袋糙米粉,白心染都一一捡了些红薯和胡萝卜回送给她们。
夜幕降临。
男人坐在床上,看着手中热乎乎的白水鸡蛋,不由得蹙眉问道:“何处来的?”
白心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看那模样倒也不像是嫌弃,就回了一句:“别人送的,你放心吃吧,为了证明我没下毒,这蛋壳我都没剥呢。”
男人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粗碗,只见一碗水中漂浮着白菜叶子,而她手中还拿着一根胡萝卜,啃得有滋有味。
这算是他第一次对面前的女人正眼相瞧。
抛开女人那一身破布衣裳以及太过瘦弱的身子,若只是看其容貌的话,面前的女人五官还算精致,特别是那双眼睛,时而流露出来的光泽晶莹透亮,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狡黠,耐看也耐人寻味。只是她一身又脏又烂的打扮将她姣好的容貌给掩盖住了,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竟有如此招人目光的容颜。
他将鸡蛋搁在一旁,端起碗里的水煮白菜喝了一口,发现居然是放了盐的,于是忍不住再次向女人望去。
“看什么看,有吃的你就吃吧,否则饿死了我还得挖坑埋你!”白心染以为他是嫌弃她给的食物太差,头也不抬地拧眉说道。
“为何不问我的底细?”突然,男人声音低沉地问道。
白心染转头看了过去,对上他那深邃复杂的黑眸,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我说你这人还真搞笑。我就图有人把我弄出这茅山村,又不是要嫁出茅山村,没事我打听你的底细做什么?”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得很养眼,眉若飞剑,眼深如潭,高鼻薄唇,每一处都跟凿子凿出来的一样,加上他身上总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清冷气息,若放在现代那就是一个酷哥。最重要的是这男人的身材相当迷人,不仅高大健硕,而且壮……不过话说回来,她又不是花痴,型男酷哥在现代看多了,早就免疫了,哪还会对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有想法?
男人抿唇,收回视线,没再出声。
等她碗里空了,男人也喝完了白菜汤,她才默不作声地将两只粗碗端去了小灶房。洗碗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碗洗好了她才想到——怎么没看到蛋壳呢?那男人吃鸡蛋不剥壳的吗?真是奇怪。
一转眼,七八天过去了,眼看着男人能下床了,白心染心细地察觉到他的内力似乎恢复了不少,连说话的中气都比之前足了。有时他莫名其妙地生气的时候,那嗓音更是低沉,就连身上的气息都有着明显的改变。
这天晚上,她在堂屋的地铺上睡得正香,突然感觉身边有异动。等异动消失之后,她才睁开眼,眸光深深地盯着门口。然后没再多想便一跃而起,打开破旧的木门,消失在自家院墙的一角。
一路掩藏气息尾随,当前方那抹黑影消失在一处墙角边时,白心染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到了村长的家门口。
“吴管家,劳烦你一定要替我在主子面前说说好话啊,我这一家老少的性命可全都指望你了。”屋内,村长焦急的声音传来。
“付明,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次主子尤为生气。你明知道前阵子朝廷有了动作,可你还往外出货。如今货物被扣押,押货的人也被抓了,你可知这后果?”
白心染蹲在窗下,狐疑地皱起了眉。这不是大宅院里那名和蔼可亲的老管家吗?他怎么会半夜在村长家?
村长急得团团转,来回走了两圈之后突然朝吴管家跪了下去,“吴管家,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要出卖主子的意思。我也只是想多出一些货,哪知道朝廷突然盘查得如此严……我有罪,但求吴管家帮我向主子求求情,求他看在我这几年尽心尽责的分上,饶过我一家老小吧……”
“唉……”老管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他扶起来,“你先起来。实不相瞒,主子昨夜就离开茅山村了,至于去了何处,我也不清楚,一切还是等主子回来再说吧。”
“那巫山里的人……”
“暂且收工,将那些人隐蔽安置,待主子回来再说。”
“可、可我已经答应滇南国太子,三个月内要交齐全部货物,如今这货才出不到一半,那剩下的……吴管家,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能如何办?只能拖延着呗。”老管家皱眉再次叹了一口气,“还是得等主子回来之后再决定,以主子和滇南国太子的交情,想必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们才对。”
“那我就先谢过吴管家了!这一次就全靠你帮忙了!”
白心染没找到男人,不得已只好回了自己的家。只是一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村长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竟然惊动了朝廷?这个闭塞落后的村子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是在现代,她可能会怀疑这些人在制造毒品贩毒,可是这是落后的古代,就算满山长满了罂粟,也不见得有人会想到“毒品”两字。
可是他们说的“货”到底是什么东西?每半个月就有车经过自己的房子,难道这就是村长所说的出货?自己家里养的那个男人明显就是冲着村长他们所议论的事而来,想必应该就是朝廷的人。
当白心染愁眉不展地进了堂屋,就见漆黑的堂屋内伫立着一抹高大的身影。
“是你跟踪我?”他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有如此深的内力,差点连他都没发现。
白心染愣了愣,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绕过他准备继续睡觉。突然,手腕被人抓住,她顿时皱眉,心有不悦,冷声斥道:“放开!”
男人非但没听,反而当她要逃跑,更是加大了手劲。见状,白心染突然低下头朝手腕处的大手张嘴咬了下去——男人的大手瞬间抽离。
白心染勾唇笑了起来。哼!想试她身手?门都没有!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逼退自己,本能地抽回手之后反应了过来,突然再次出手将白心染的脖子掐住。
白心染没想到他会连续出手,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厉色,就在脖子被男人掐住的同时,她又狠又准地抓住了男人的腹下之物——
男人脸黑如夜,浑身冷气乍现,让小小的堂屋骤然冷了好几度。
“敢不敢跟我比比,看谁出手快?”无视他扑面而来的冷冽之气,她对上他深沉凌厉的黑眸,笑了起来。
她最多被他掐死一了百了,可他会被她弄成太监生不如死……
男人眯起眼,视线在她骨瘦如柴的身板上扫了一圈。
白心染突然发现,手中的东西竟然起了变化……
这种反应让她瞬间放开了手,察觉到男人身上没有杀意,她暴怒地将男人手腕打掉,恨恨地骂了一声:“变态!”
这男人得多饥饿才能对她有反应啊?
她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男人是看上她了,只是这男人的反应会不会太强了一些?就她现在这叫花子一般的模样,他是眼瞎还是重口味?
“咳……”男人突然扭头,不知为何闷咳了一声。
白心染懒得理他,蹲下身将打地铺的东西全都搬到了院子里。
她才不要跟这么一个变态同住一屋……
男人一直都站在堂屋里,直到白心染在院子里睡下,他也没动过身。
翌日。
白心染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睡在里屋的木板上。她猛然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身子略微有些不适,眼眸一转,她不由得怒了!
该死的男人,昨夜肯定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她起身光着脚出了屋,却没看到半个人影,正在疑惑之际,突然觉得脖子上有些异样,她随手一摸,居然摸出一根红绳——
“妈的!死男人,敢骗姐!”在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走了之后,她火大地扯下了脖子上的红绳,正欲将绳上的东西扔了,可突然又收回了手,将红绳赶紧收入怀中。
“大爷的!说好带我离开,居然言而无信!不过看在你给我留了谢礼的分上,我暂时不跟你计较,最好祈祷这辈子别让我碰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扁你一次!”
白心染骂骂咧咧地走回屋里,一头倒在木板上,片刻后又突然蹦了起来,上下扯着自己身上的破衣裳检查起来。
那男人将她抱回屋,该不会是占了她便宜然后“畏罪潜逃”吧?直到没在自己身上找到一点男人的“犯罪证据”,她这才彻底放了心。
一时间也没心情睡觉了,看看天色应该做午饭了。
在堂屋里,白心染看着筐里只剩下的一个红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