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热浪逼人。
火辣辣的阳光下,大地寸寸干裂,触目惊心的裂口一直延伸到天边。
一马平川的颍川河南岸,一座巨大的封土堆高高隆起,如小山也似,看起来甚是显眼。
高大的土堆上长满了野草,只是在阳光下都焦枯翻卷,没有一丝生气。土堆下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刻“将军冢”三个剑拔弩张的鲜红大字,看起来竟隐隐透出了一丝狰狞。
永安郡太守司马桓远远的望着站在这将军冢前高高法台上的凌云子,一颗心有如在半空中飘荡,难以落到实地。
自前年五月至如今的近两年间,永安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旱,二十多个月里竟然滴雨未落,除了偶尔从终南山飘来的一缕白云,阳光始终毫无遮挡的直射大地,炙烤的田地干裂,寸草不生,便连奔腾咆哮的颍川河水也小了很多。
便在司马桓焦头烂额之际,护国真人凌云子却于昨日忽然来到永安,要亲为永安施法祈雨。
见护国真人亲自前来,司马桓顿时松了口气。要知护国真人凌云子之名,在西唐境内可谓家喻户晓。他被尊为护国真人已数十年,法力高强,不但有大功于国,更常常在民间广施妙药,济世救人。故此不但在朝中地位尊崇,亦深受百姓爱戴。既然他亲来施法求雨,司马桓自然放下心来。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真人为何定要在将军冢施法。这将军冢在永安城东四十余里,于平坦的河岸上突兀而起,甚是诡异,历来被传为不祥之地,若不是凌云子坚要来此,司马桓只怕此生绝不会到这里。
方来此地,司马桓便觉处处妖异。那石碑如此巨大,更从未听说过墓碑上字有色作鲜红的,看来便如以鲜血写就一般。将军冢少说也有几百年之久,这字颜色依旧如此鲜艳,当真是大不寻常。
自从来到此处,凌云子面色便始终暗沉如水。他在土堆四周仔细看了半日,一直口唇微动,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司马桓因在近前,隐隐听得一两句,便只听他道什么“果然是拔……怎会如此……”却也听不分明,更不知是什么意思,只隐约觉得事情似乎不大对头,却又不敢问。
眼下凌云子登台已有半日,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司马桓在烈日烘烤下早已浑身是汗,凌云子却依旧一动不动,天空中依旧是阳光刺眼,没有丝毫要下雨的样子。
司马桓心中忐忑,虽然相信护国真人必可求得甘霖,然而这半日等待下来,却仍忍不住惴惴不安。
便在此时,忽见凌云子举起手中桃木剑直指苍天,猛然间狂风忽起,须臾之间,天边云气滚滚,雷声隆隆,转眼见翻腾的云气化作大团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刚才还亮得刺眼的天空瞬间已阴暗下来。
“轰隆!”
倏然一个炸雷从天空响起,却仿佛出现在耳边,直震的人脑海中嗡嗡作响。
司马桓只觉一直以来压在胸口那块千钧巨石瞬间消逝无踪,双腿一软,若非下属伸手相扶,竟险些跌坐地上。
天边的雷声一声接一声响起,一声比一声响亮,加上乌云间不停闪动的电光,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顷刻间便有大雨将至。
司马桓满心欢喜,对凌云子的法力神通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身后众人也是笑逐颜开,对护国真人一片称颂之声。
远远望去,高台之上的凌云子却毫无喜色,反而带了几分紧张神色。狂风扑面,将凌云子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
众人正在喜笑颜开之时,忽听长长一声嘶吼,似从地底传出,又仿佛是从空中响起。仔细分辨时,竟然是从将军冢那高高坟起的封土队中传来。这一声嘶吼虽低沉喑哑,却如闷雷般从空中滚过,震得人心中急跳,颇不舒服。
又是一阵狂风贴地卷过,将土堆上黄土高高卷起。众人急掩口鼻时,又是一声咆哮响起,响彻四野,一股浓浓黑气自墓冢上冲天而起,直上云端。
这一下异变陡生,众人都是惊惶无已。唯有凌云子却是毫不吃惊,便见他倒转手中桃木剑割破手指,运指如飞,在符纸上连书数道符咒。
此时那黑气在空中已凝成好大一团,翻涌着向凌云子涌来,便要向他当头压下。凌云子手一扬,几张符纸脱手飞出,无火*,竟没有被狂风吹走,而是化作五团亮光,围绕他头顶不停打转,片刻间涨大如脸盆大小。猛然间凌云子一声大喝,长剑指出,五团灵符所化的符咒疾射而出,直射向那团黑气。
便听一声大响,黑气四散。半空里雷声不绝,道道闪电照耀天际,乌云低垂,翻腾不息。
然而那四散的黑气转眼间又凝聚在一起,愈来愈是厚重,犹如开了锅的沸水般翻滚不息,中有低沉嘶吼,响彻天际。
此时风声更急,呼啸着推动黑气四下里弥漫奔涌,又向下压来,其势似缓实急,黑压压的转眼已至众人头顶。
司马桓连同众人正自惊慌时,便停凌云子在法台上又是一声大喝,把手中剑向空中掷去。那剑猛然涨大了数十倍,发出红光万丈向天空中黑气疾冲而去。转眼之间,那剑已穿入了黑气里。
“轰隆”一声有如天崩地裂般的大响,眼前强光耀眼,让人瞬间再也看不到任何物事。
过得许久,视觉才缓缓恢复。司马桓向前看时,只见凌云子伫立在台上,正自仰首望天。
便在此时,许久不曾光顾永安的倾盆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回城路上,到处可见在大雨中欢呼雀跃的百姓。司马桓坐在车里,难掩兴奋之情,对同车的凌云子不住口的称颂。凌云子却只微微苦笑。
司马桓道:“真人法力通天,适才大展神通斩除妖孽,为永安降得喜雨,我永安百姓定要牢牢记住真人的恩德,却不知方才那团黑气是什么妖物?”
凌云子皱起了眉头,半晌才缓缓言道:“那黑气便是将军冢里的僵尸妖气所化。”
“僵尸?”
司马桓心中疑惑,据民间相传,这僵尸是带了怨念的人死后尸体所化,是吸了地下阴秽之气的怪物。传说中僵尸都是浑身坚硬,好吸人血,却从不曾听说和旱灾有什么关系。然而既是凌云子所说,却又不得不信。
凌云子见他面带疑惑,又道:“僵尸未成气候之时,确如民间传说般好吸人血。待其吸饱人血,便钻入地下吸取天地灵气修练,一旦有了千年火候,便可飞天变化,所到之处,定引得赤地千里。盖因其是世间至阴之物,引得周围阳气亢盛之故。因此千年僵尸又称作魃,便是将其比作了上古天神旱魃。只是自古以来千年僵尸极为少见,因此民间多有不知。”
司马桓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这旱灾是僵尸引起,眼下既然下了雨,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只笑道:“多亏真人法力高强,才除掉了这么厉害的怪物。”
凌云子苦笑一声,摇头道:“这僵尸贫道没有除掉。”
司马桓大吃一惊,道:“什么?”
凌云子道:“这将军冢里的僵尸已有近千年火候,转眼便要出世,这才给永安带来旱情。贫道本领低微,虽扔出师门所传的斩妖剑却仍然斩不了它,只将它逼了回去。”
司马桓面色惨白,道:“若这僵尸又再冲了出来可如何是好?”
凌云子道:“大人暂且放心,斩妖剑虽然没有斩了它,却也将其重创。此刻它已被贫道用九真秘咒镇住了,以后只需每年增补符咒锁镇,它便休想再跑出来。”
司马桓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如此说来,这僵尸已不足为虑,还多亏了真人的神通法力将其镇住,这下子,我永安百姓便可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
凌云子微微叹气,将头转向窗外。适才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恐引得司马桓惊惧。自古相传,但有旱魃出世,世间必有大难。只不知这一次它还未出世便被镇在了地下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