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军侯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二月十九
申时
出了虎豹骑统领府，才发现我当了虎豹骑别部司马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军士们对新来的虎豹骑统领、骑都尉曹大人这种雷厉风行、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和手段都大感惊讶，对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如火箭般平步青云直升军司马的高位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军士们也都激动、兴奋异常。
我心道，曹操的这手当真厉害，军士们见无须资历和背景，只要有真本事就有可能破格升迁，哪还不个个奋勇争先，拼死报效？曹操的人望一下就树立起来了。
在去夏军侯营房的路上，三三两两对面而来的军士见到我都兴奋的停下来行以军礼，并道：“参见司马大人”，我只好红着脸不自在的拱手示意，心道，司马这个职位好像真的很威风啊，爽是很爽，不过如果路上遇见的每个不相干军士都这么行礼，这个、这个也未免太有点繁文缛节了。照我的想法，上下级见面如无特别的事情，站立一旁行注目礼就差不多了，老这么打招呼也不是个事啊。
这么想着我已来到夏军侯的那间外墙刷着白灰的营房门口，早上守卫门口的两名虎豹骑军士已换了新面孔，不过看上去仍然一样的精神抖擞。
我尚未说话，两名军士已一起躬身行礼，同时大声道：“参见司马大人”。我不自然的笑着点头示意，只见左首那军士恭声道：“军侯已等候司马大人多时了，大人请进”说着卷起了门帘等我进门。
我点点头跨进门去，心里暗忖，夏军侯早料到我离开曹操后就会来找他，当真不可小觑，想到他暗地里赠马、又在曹操面前大力推荐自己出任别部司马，这份大恩当真无以回报。
没想到才进门，我就一头撞见夏军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躬身行礼，道：“参见司马大人！”要不是我收脚快，二人差点就撞了个满怀，原来夏军侯听见军士在门口的说话声便知道是我来了，所以赶忙离案迎了出来。
“施德不求回报，居功而不自傲”我躬身深深拜道，“军侯此恩此德，赛鹰当真无以回报，好生惭愧。”
“司马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某知必是天将降大任于司马也，夏某只是奉天行事而已，何言恩德，司马言重了，请先入坐。”夏军侯谦逊的笑道，一边请我在案前客位入座，接着自己就在我对面主位坐了下来。
“大丈夫处世行事，不可太过拘泥小节，拿的起，放的下，乃真英雄，希望司马今后真心为国，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则夏某心愿足亦”夏军侯诚挚的说道。
“赛鹰受教了，军侯放心，赛鹰必将竭尽全力报效国家，以不负军侯和曹大人的知遇和厚爱”我眼中泛起一丝水雾，喉头哽咽的说道，其时心中感激无限。
夏军侯见我胸口起伏不定，情绪激动，便不说话，静静等我情绪平静下来，睿智的眼神注视着我，毫不掩饰神色间对我的欣赏和喜爱。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心绪平静下来，道：“敢问军侯，赛鹰当了别部司马，却又从何做起？”
“别部是骑都尉曹大人到任后，在虎豹骑前后左中右五部之外新建的一部，曹大人建立别部的目的，是建立一支精锐的快速机动部队。所以别部的编制没有定额和限制，别部司马和其他部的司马一样都是军司马，等级是一样的。而且别部的兵器、装备、人员、俸禄在虎豹骑内都具有最高优先权”夏军侯笑道。
“就是说别部和其他部平起平坐是都正规的虎豹骑一部，但是各方面的待遇条件都要更好？”我虚心请教道。
“就是这样，不过现在司马你还是一个光杆司令，所以建立别部的第一步，是挑选部曲。”夏军侯道，“至于别部营房，曹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先从虎豹骑校场北面后军营房区拨出靠东的二十排空置营房和对应的二十排马棚做别部营地，其他营地配套的相关设施一应俱备，军营东北角还有很多空地，营地以后不够用了可以再建”
原来曹操什么都已经安排在前头了，我心道。
“那要怎样挑选部曲呢？”我摸着头，问道。
夏军侯听我如此问，哈哈大笑道：“司马想建立怎样的部队，就挑选怎样的部曲，整个虎豹骑现有的五部共五千名军士和职务在军司马以下的所有将领，司马都可以任意挑选加入别部”
“虎豹骑是朝廷的正规精锐骑兵，别部更要建设成精锐中的精锐，一切从将来实战的角度出发，我想挑选军士的话首先军事素养一定要高吧”我按着自己的理解，探询的道。
“这个自然，但不知道司马打算以什么标准来要求呢？”夏军侯点头道。
“不知道骑兵作战对哪些军事素养来说要求最高？”我以前对军队知之甚少，所以问道。
“骑兵作战，最突出的是机动性，所以军士的骑术一定要优秀，否则还没冲到敌人面前自己就给颠的摔到马下去了那哪成啊”夏军侯答道。
“骑术果然是一方面，但骑兵在马上作战的主要武器是什么呢？是弓箭么？”我探询的问道。心想加入虎豹骑要考骑射，估计主要武器就是弓箭了。
“司马年纪虽小，见识却当真非凡，夏某一直认为骑兵的主要武器就应该是弓箭，可惜自古以来大家都没怎么意识到这点，一提到骑兵脑子里出现的就是骑兵横刀跃马、快速突击的场景，用骑兵打冲锋虽然好，但夏某一直认为正面突击不是最能发挥骑兵作用的方式”夏军侯听我先提到弓箭，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一副得遇知音的模样，大声道。
“赛鹰愿闻其详，请军侯赐教”我呵呵笑道，其实心里直发虚，因为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自古以来骑兵流行的作战方式是什么。
“自古以来骑兵都是一种昂贵的兵种，骑兵的训练复杂耗时、战马的饲养和训练更复杂耗时、战时的粮草消耗巨大、还要专门为战马配置装备，这些都决定了骑兵是一种昂贵的兵种”夏军侯居然和我大谈骑兵怎么昂贵起来，搞的我一头雾水，我只好诺诺的听着。
“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建立了骑兵，赛司马你到来说说骑兵和步兵到底有什么区别？”夏军侯问道。
我一愣，什么意思？骑兵和步兵有什么区别？”当然骑兵是骑马的，步兵是走路的嘛”我期期艾艾的答道，心想不知道夏军侯给我下了个什么套，居然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说的好，那么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让步兵骑上马是为了什么？”夏军侯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我更胡涂了，结结巴巴的答道：“骑上马是因为马跑的比人快”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再没经验这点总不会不知道吧？
“说的好，如果两个身手和体格一样的步兵，手里都拿刀或者都拿戟，其中一个骑上马变成骑兵，然后两个人一对一较量，谁占上风”夏军侯嘿嘿笑着问我。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不知道夏军侯在弄什么玄虚，只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心一横，答道：“我看是步兵占上风”
夏军侯满脸惊奇的望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显然我的答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望着他惊奇的目光，我心里更没底了，只好继续抓住脑中的一点点思路，迟疑道：“第一，骑兵骑在马上，既要控制马，又要拿着武器攻击和防守，打起来骑兵必然要一心二用；而步兵站在地上，只需用好手中的武器攻击和防守即可，打起来步兵可是专心致志，所以步兵占上风”
夏军侯眼中的惊讶有增无减，嘴角却已显出一丝笑意，点头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此时的我反而平静下来，渐渐理顺了自己的思路，继续侃侃而谈：“第二，即使是骑术再好的骑兵，他在马上使用武器总不如在地上的稳当，因为他的身下是会活动的战马，而对手脚下可是纹丝不动的大地，在挥动武器时光借力使力这点，骑在马上的就已经吃了大亏”说到这里，我不免一丝得意，居然觉着自己越说越有道理了。
“还有么？司马真是令人意外”夏军侯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道。
还有？我一急之下逼出这几句已经觉得自己非常之了不起了，没想到夏军侯还不肯罢休。我只好顺着刚才的思路往前继续乱琢磨，想了一下道：
“第三就是骑兵骑在马上，他进攻的时候要防着别误伤到自己坐骑，使用武器的范围受到很大的限制，除非骑兵拿战马当武器去撞步兵而不顾马匹的死活，否则防守时他既要防守自己，还要防守坐骑不受伤害，这样骑兵的防守面积就比步兵大一倍不止；而步兵进攻的时候不受任何限制，随便乱砍乱刺都可以，攻击的目标又是一人一马这样大的面积，即使伤人不容易，伤马可绝对不难，对方胯下战马又不像人那样会自己灵活的躲避，招架更是无从谈起，要是马被砍倒了骑兵摔下来那可绝对有够瞧的，此外步兵防守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的前后进退，纵跃腾挪和招架，只要顾着自己就行，所以打起来绝对是步兵占上风”说到这里，我倒开始觉得自己说的还真是无可辩驳，心里不免开始得意了起来。
夏军侯听我说到这里，眼中已满是激动和兴奋，不由拍案叫道：“司马真乃将星下凡，这般年纪，初入军营，竟能有如此卓见，夏某佩服的无以言表，没想到夏某十年行武生涯才逐渐积累起来的想法，今日尽叫司马一言道破，司马真乃夏某的知音阿！快哉快哉！哈哈哈哈哈”夏军侯哈哈大笑起来，接着道：
“夏某也如司马这般认为，骑兵和步兵一对一面对面较量时，只要步兵自己不慌张，而骑兵又不舍得牺牲自己的马匹，那么肯定是步兵占上风”夏军侯娓娓道来，“刚才司马也说了，骑兵骑上马是因为马跑的比人快，所以骑兵的特长在于速度，骑兵和步兵要比就要比速度，哪能去和步兵面对面较量去比谁的功夫好呢？不要说骑兵面对面打步兵吃亏，就是打平也是吃亏阿，死伤一个骑兵的代价远高于死伤一个步兵，这样赔本的买卖怎么能做呢？”
“那又要如何比速度呢？”听夏军侯竟完全赞同我乱盖的说法，且不再追问我问题，转而说到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心里暗忖，搞半天我歪打正着难道还真说对了？
“骑兵的速度优势，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发挥：第一是调动速度，第二是追击速度，第三是退却速度”夏军侯接着道，一边以睿智的眼光注视着我。
“就是说骑兵应该尽可能的发挥自己的高度机动性，而这种机动性首先就体现在军队的布置、调动和响应速度上，此外如果仗打胜了，骑兵能及时追上去抓住敌人不让他跑掉，而一旦战况不利，骑兵又能迅速撤退脱离战场不被敌人纠缠。”我心有所悟，笑着接道。
“当真是如此，最主要的是在这三种状况下，骑兵都不需要和对手步兵正面交锋，在调动和布置的时候无需作战，只强调移动速度，而在大胜后追击的时刻，骑兵基本是从背后袭击对方溃败的部队，而一旦战局不利，撤退时也能凭借速度的优势快速脱离使对手的步兵追不上。”夏军侯点头道。
我细细咀嚼夏军侯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对夏军侯越发敬重起来。
“正因为骑兵昂贵，正因为骑兵的特点是高速度，正因为骑兵面对面打步兵不占上风，所以骑兵的主要武器应该是弓箭而不是刀、戟，因为弓箭是远距离兵器，使用弓箭对敌就能保持和对手的距离，使步兵没有机会冲上来和骑兵短距离面对面的战斗，所以说弓箭才是骑兵最主要的武器。”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不由脱口而出道。
“正是这样，司马果然才思敏捷，使用弓箭对敌果然就应该是骑兵的主要作战方式”夏军侯赞赏的看着我道。
“哈哈，那我们建立别部，挑选军士的首要条件就是骑射功夫一定要过硬才行！”我一拍桌子大声道。
“就是这么说，不过司马以为挑选时骑射功夫要达到怎样的标准才算合格呢？”夏军侯笑着问道。
“虎豹骑选拔的基本要求是拉三石弓，在马上能射中百步外的靶子，别部军士作为虎豹骑中的精锐部队，选拔标准一定要更高”我踌躇满志，笑着道。
“弓箭射程越远，威力就越大，因为如果敌方的弓箭射程不如我们，那么在他们还射不到我们的时，我们已经能射中他们了，那样就我们能立于不败之地”我越想越来精神，兴奋道。
我暗忖，曹大哥刚到虎豹骑需要立威，所以特别建立别部，又破格提拔我这么一个新人担此重任，我又怎能辜负他的重托，一定要挑出最优秀的军士来，想到这里，便道：
“我看别部的军士起码要能开五石强弓，在马上能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子才行，军侯以为如何？”
“难，这个要求太高了，恐怕一百个军士里都不一定能挑出一个来”夏军侯见我的要求这么高，不由皱起眉头道，“不过司马不妨试试看”
“如此说来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我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不过～～～挑选部曲第一步该怎么做？”正要告辞，突然想起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始具体事务，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问道。
夏军侯哈哈大笑起来，点拨道：“司马可以先挑选亲兵，军司马可以拥有一队亲兵，有了亲兵，司马就可以坐在司马府衙里发号施令了，让亲兵去传令和具体执行，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我恍然大悟，红着脸诚恳道：“赛鹰明白了，多谢军侯指教，此生幸能得遇军侯，赛鹰当真受益匪浅，大恩不敢言报，赛鹰告辞！”
“挑选部曲的第一步是挑选亲兵”出了门我边走边想，口中喃喃自语，转眼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