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部曲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二月十九
酉时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西下，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此刻正渐渐消失，照着校场上我的身影也越来越长。
走在去前军营房的路上，突然腹中一阵雷鸣，顿时饥饿的感觉阵阵袭来，我才恍然发现，从早上来军营投军，到现在竟一整天水米未进，先前整个人一直处于紧张和兴奋的状态中而丝毫不觉，此刻在夕阳下放松下来，才突然感觉又饥又渴。
凭着白天的记忆，我七拐八弯的找到了前军队官张达的营房，推门进去，满满一屋子虎豹骑弟兄正热气腾腾的在吃晚饭，见我进门大家都立即放下碗站了起来，居中的张达更是喜出望外，抢前一步上来，躬身大声道：“参见司马大人，恭喜司马大人”，紧接着满屋子的虎豹骑军士竟象事先演练过一般，一起躬身异口同声道：“参见司马大人，恭喜司马大人”人人脸上都带着敬仰和喜悦的神情。
“多谢弟兄们捧场，赛鹰蒙统领大人抬爱，破格提拔，担任虎豹骑别部司马，今后还请弟兄们多多关照，大家同心协力为朝廷效力”我笑着拱手谢道。心想，张达的部下果然训练有素，从放下碗到站起来，到等队官张达先说话，再一起行礼致敬，端的是整齐划一，煞是好看。
“司马少年英雄，神箭无双，弟兄们崇拜的不得了，今后司马但有所用，张达和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达慷慨激昂的朗声道。
“别部司马，神箭无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军士们又情绪高涨的齐声振臂高呼。
我心中一热，没想到军士们对我的崇拜竟已深至如此地步，想起心中的打算，便拱手道：“弟兄们如此厚爱，赛鹰愧受了，别部新建，赛鹰此时尚是光杆司马一个，因此想先挑选一队精干的弟兄作为别部司马亲兵，不知贵队弟兄可愿加入别部以助赛鹰一臂之力？”
“司马厚爱，张达和弟兄们敢不从命，别部作为虎豹骑新建精锐机动部队，军士各方面待遇都远胜其他五部，司马又是军中偶像，能加入别部，能作为司马的亲兵，是我等莫大的荣光，司马在上，请受弟兄们一拜！”张达喜不自胜，伏地拜道，身后的军士也呼啦全数拜倒在地，人人脸上露出喜色。显然大家都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会自己找上门来，个个笑逐颜开，喜不自胜的样子。
没想到这么顺利，看着军士们因为加入别部而激动的样子，我开心的笑了，连忙请弟兄们起来先吃饭，随后我示意张达跟我一起来到门外。
张达果然老成稳重，跟我来到门外，知道我有事吩咐，便躬身侍立，探询的目光看着我却并不开口，静静的等我吩咐。
“张达，此刻起你就是别部司马的亲兵头目了，相信你和你的部下能够胜任亲兵这个角色，现有这几件事情需要你去做”我看着张达，信任的道。
“请司马大人尽管吩咐”张达躬身道，眼中满是喜色。
我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想了一下，问道：“军中负责后勤的是什么部门？”
“兵器、粮草、马匹、营房设施这些统归兵曹掾史赵大人负责”张达答道。
“那好，今晚你辛苦一下，带领弟兄们做几件事情”我停了一下，接着道：
“第一、从兵曹掾史赵大人那里把划拨给我们别部使用的司马府衙、军士营房、兵器装备、马棚和相关配套设施先接收过来，房间都要打扫整治干净。”
“第二、今晚就贴出别部告示，明日上午辰时，别部在校场公开选拔军士，选拔的基本标准是能骑马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我来找张达的路上仔细想了想，觉得夏军侯说的有道理，开五石强弓的要求太高了，拉强弓的目的本是为了射的远，只要能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子，即使用的是三石的弓也行。这么一想，吩咐张达的时候就没再提拉五石弓的要求。
“第三、告示上要特别说明，别部的军侯、屯长、队长、什长、伍长等各级将领和官佐，将从入选别部的军士中遴选而出，进别部之前的现有级别、资历和背景一律不论，只凭现在的本事和在军士中的人望来竞选”
我心中暗忖，上下同心，其利断金，既然曹操能破格提拔我，那我也应该给军中真正有实力的军士一个表现的机会，只要有真本事，在军士中又有人望，就可以破格担任各级将领，相信军士们彼此之间应该是最熟悉的，肯定会选出自己最信服的人来当自己的各级长官。而这些当选的军士从此后还能不对我死心塌地的效命？想到这里，不由为自己的这个主意暗中叫好。
张达躬身在旁认真的听我说，当听到第三条时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显然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让他大为震惊，不过很快张达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我已经说完正停下看着他，便大声复述了一遍我的命令，竟一字不差，我暗暗称奇。
“就是这样，照此执行吧”我挥手道。
此时我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心中着急只想回家大吃一顿。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二月二十
辰时
早春的太阳出来的越来越早，才交辰时，太阳竟已升得老高。
一早从家中赶到了虎豹骑军营，只见张达和五十名亲兵已全身披挂、整整齐齐、精神抖擞的列队在军营东北角的别部司马府衙前院内，司马府衙虽比不得曹操的统领府威严气派，却比夏军侯的营房不知好了多少。官大果然有官大的好处，我心道。
张达带我里外看了一遍，只见司马府衙由大门，前院，前厅，后院，后花园组成，前院东边是一排马棚，西面是可以住一队亲兵的厢房，前厅的东边是小客厅，西边是书房，后院的正北是一排朝南的卧房，东边是厨房和丫鬟、下人住的厢房，西边是贴身亲兵住的厢房和柴房。后院的东北角是一道小门，通往一个不大但很精致的后花园，后花园的靠东边墙有一道后门直通军营外的北二大街。
回到前院，我心道，司马府衙虽然不大但房屋倒真还齐全，而且才一个晚上就已打扫的干干净净，张达的办事能力当真可以，想到这里，我赞赏的看了张达一眼。
张达见我看他，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司马昨日吩咐的三件事情俱已办妥，府衙屋子不够，由我带一队亲兵在前院驻扎，其余三队亲兵驻在营房，每七天轮换一队，司马的将军战袍和铠甲、弓箭已经领来，***青已备好鞍，等下司马可先换上战袍和铠甲再去校场。”
张达一口气流畅的汇报完毕，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念一想，问道：“弓箭？军中不是没有我要的六石强弓么？那哪来我用的弓箭？”
张达躬身道：“昨夜我吩咐弓箭作坊的老师傅连夜赶工，到今早已制成一把六石强弓，可惜能用在六石弓上的上好牛筋一时没有，只好先用双股精纺的麻绳代替。”说着张达从身边一个亲兵手中接过一副弓箭，双手捧着给我，我接过弓箭，只见和昨日骑射时用的三石弓样式基本一样，只是弓把、弓臂明显粗了许多，份量也重了不少，弓弦又是双股绞在一起的麻绳，我使八分力才拉了一个满，果然比两把三石弓一起用要称手多了。
心中高兴，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辛苦你了，当真是一把好弓！”听我夸赞，张达笑咧了嘴。
“军中对别部选拔军士这件事情有什么反映？”在书房试穿战袍和铠甲的时候，我问在边上伺候的张达，此时亲兵们已经在张达的安排下到校场去布置考核用的箭靶去了。
“各部军士昨晚看到告示后都群情踊跃，跃跃欲试，毕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选拔方式，只要有真本事就有可能被选中甚至提拔为军官，这对大家来说太新奇和激动了。”张达一边帮我系肩膀上的革带，一边乐呵呵的答道。
说话间我已在张达的帮助下穿戴整齐，打量一下自己，头上是一顶铁盔，身上内穿一袭绿色织锦战袍，战袍外罩着鱼鳞状铁甲编制而成的铠甲，甲片之间用牛筋穿组联缀而成，横向均为左片压右片，纵向均为下排压上排，甲衣的形状，前胸是两块椭圆形的连体护胸铠，周围是鱼鳞铁甲。甲衣的下摆呈尖角形，后背下摆呈平直形，周围留有宽边，用皮革制成，双肩是两块同样用铁甲编缀而成的护肩，用皮条和身甲连系在一起。整件甲衣前幅长四尺二寸，后幅长二尺四寸。甲衣的腰间用一条三指宽的牛皮腰带束缚，腰带左右都有系挂刀剑或者弓箭的系扣。
全副铁盔铁甲披挂整齐，顿时感觉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些发沉不自在，张达见我皱起了眉头，笑道：“司马第一次穿铁甲，当然会觉得不舒服，穿久了自然就习惯了，而且军中只有操练、值勤和大军出动时候才必须全副武装披挂整齐，平日里只穿里面的软战袍就可以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舒展了眉头，心道，要是整天都穿着岂不闷哉，只要不出去打仗，这铁甲我是打定主意能不穿就坚决不穿。
骑着***青离开司马府衙去校场时，只见大门外已经有两排共八名衣甲鲜明的亲兵持戟肃立守卫着，我眉头一皱，看了跟在身后的张达和十六名亲兵一眼，张达忙催马上前一步躬身道，“论军制司马府衙的大门口仪仗可以是八名守卫”
“大白天的又是在军营内，要这么多人守着干吗？大门口派一个伍长带两个军士候着就行了，其余回营房，两个时辰换一班”我吩咐道。
我又看了他身后的十六名亲兵一眼，接着道，“在我身后跟那么多亲兵干什么？我不要这排场，有时间叫弟兄们多练练骑射，不是只有出操的时候才可以练的嘛，平时我身边就连你再跟两个亲兵足够了”我心道，又不是在战场上，现在亲兵跟在身边也就是跑个腿传个令，真要有蒙面人那等身手的刺客，恐怕不是他们保护我，而是我保护他们了。
张达挑了两个身手最好最机灵的亲兵，三人跟着我往校场驰去，才到校场边，只见校场上已经人山人海，军士们看见我过去，纷纷如潮水退却般给我让路，而注视我的眼中都充满了狂热、期待、感激和崇拜。
我骑马来到校场中央，翻身下马，只见对面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已一字排开了三个箭靶，校场左端的出发位置也已挤满了想参加选拔的军士。
张达走到我身边，躬身道：“箭靶在一百五十步外，在一百步外靠箭靶两旁二十步的地方各有一名手拿红白两面小旗军士，在中间靠这边还有一名，这三名亲兵负责报靶。三个人都举红旗则确认三箭都命中靶子，算做合格，出现一面白旗可以重新考核一次，出现两面白旗则淘汰，在校场左端的起始位置有一名亲兵什长带十名亲兵负责登记参试人员和维持秩序，在校场右端由另一名亲兵什长带十名亲兵负责登录选拔通过的军士。其余亲兵从校场左端这边一直排到校场右端维持秩序。布置就是这样，司马看可使得？”
我惊讶打量了张达一眼，没想到他竟安排的如此周到，喜道：“很好，辛苦你了，这就开始吧！”心道，没想到实际考核有这么多需要考虑的地方，我先前把事情想的也太简单了，幸好张达处处都替我安排妥当，这个亲兵队长可真用对人了。
张达向中间那名手拿红白旗的亲兵挥了下手，只见那亲兵面向校场左端同时举起红白小旗连着挥动了三下，整个校场顿时静了下来，看来旗号用作联络比派人来去传令快多了，这张达的点子倒是不少。
虎豹骑别部军士选拔开始了。
参加选拔的军士们似乎一下子都不能适应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开头的二十多名参试军士竟无一人连续命中三个靶子，不是因为三石弓力量不够射到靶子前面的地上去了，就是瞄的太高的最后箭飞不见踪影。第一个靶子上命中的箭最少，第二个略好一点，第三个靶子最好，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射中。
张达在一旁见我看的双眉紧锁，微微摇头，便凑过来轻声道：“校场左端参加选拔的军士大约有三千人左右，不过照这个命中率来看最后能通过的人怕是一CD没有，主要是大家平时都没练过射这么远的靶子，有些军士换了四石的弓，射的是够远了，可是不熟悉新弓，准头可就没谱了，要是事先能练一段时间话，效果可能大不同，司马看射中第三个靶子的人明显多了”
我心中慢慢咀嚼张达的话，觉得有道理，一个晚上就改变平时的射箭动作和习惯对普通军士来说太难了，但是这些有自信能主动参加选拔的军士已经很了不起了，在前两箭不理想的情况下能够自我调整，到第三箭已经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如果能有时间练上一段的话应该会有更多的人能通过选拔。
想到这里，心中已有了计较，我果断对张达道：“传令下去，由于本司马考虑不周，使军士们没有时间准备，从而不能发挥自己最佳的水准，今日选拔暂停，给大家三天时间好好练练，三天后别部重新选拔军士。”
张达听我如此说，大喜道：“得令！”，连忙派亲兵飞驰前往校场两端传令。我这才想到肯定是张达的部下也未必都能过关，可是已经做了我的亲兵，亲兵们恐怕昨夜起一直担着心事，怕最后测试的时候给淘汰了。现在听说能练三天，那还不喜出望外？
因为刚才选拔的结果很不理想，校场左端那些原本自信满满的待测军士正自心中忐忑不安，而校场右端已被淘汰的军士就更加沮丧了，更多围观的军士则都在叹息和窃窃私语，现在听到别部司马下令暂停选拔，给大家三天时间训练，三天后继续选拔，顿时欢呼声响彻校场。大家对别部司马敢于及时纠错的勇气和坦率都有了更新一步的认识。
听着军士们的欢呼，我心中一丝感动、一丝惭愧，看来我要学习的地方当真还很多，别部司马当真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当好的，肩上的份量感觉又重了几分。而对张达这个亲兵头目，我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张达思虑慎密，行事周全，看来绝对是一个人才，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用他。
从校场回到司马府衙，进了书房我第一件事情就是脱去铁甲，并对始终跟在身边的张达道：“怎么你们都不觉得铁甲太沉太闷么？太不舒服了。以后别部的弟兄们一律只穿战袍就可以了，这铁甲训练、检阅和出征的时候再穿，可是得保管好别让生锈了。”
“属下遵命，司马当真体恤弟兄们，弟兄们听了一定很高兴，张达代弟兄们谢过司马大人”张达躬身恭敬的道。
我转而想起早先张达说过，司马和军侯这些将领平时在城中有家，晚上只有当值的时候才住军营，平日里都回城中的家去住，可是这司马府衙看上去很齐全阿，干嘛还要回家去住？
想到这里，我便问张达道：“其他部的司马府衙都是象别部一般大小么？如果只是当值的时候住住，哪用得着现在这么大？有个几间营房不就够用了么？我看夏军侯的营房虽然小可是不也一样用？”
张达笑道：“其他部的军司马大都已成家，嫌军中拨给的宅邸不够宽敞，一般都是自己在京城中另置了宅邸的，所以不当值的时候。大人们都回家住，兵曹掾史赵大人说别部新建，赛司马又是统领大人破格提拔的，还没有成家，可能平日里住军营的时间比较多，所以特别拨了一栋比较齐全的府衙给大人，这样大人专心军务起来可以免除每日往返之苦。”
我哦了一声，心中却颇疑惑，暗忖，恐怕这是曹操的意思，怕我年少轻狂耐不住寂寞，晚上不住军营回家住的话应酬会很多，从而不能专心别部的军务，所以给我分配了一座里外都很齐全的府衙，想让我专心军务，以便早日胜任司马之职。曹大哥也太多虑了，我心中不以为然道。
接着我又想起昨日晚上回去时就盘算的一件事，便问张达道：“军中其他几部的司马你可熟悉？我打算今天晚上请几位司马在“新福记”喝茶，你看如何？”
“喝茶？”张达一愣，诧道：“不是喝酒么？军中几位司马除前军徐司马以外可都是好酒量。”想必心下好生奇怪，这位新来的别部司马如此英雄，可是请客居然喝茶而不是喝酒。
“好！，那就请各位司马喝酒！”我一拍大腿道，心想，虽然我不喜欢喝酒，可是不表示我怕喝酒，赛鹰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不过喝酒可不能还在“新福记”了。
想到这里，我道：“说到喝酒，张达你知道各位司马平日里喜欢去哪里喝酒”
张达笑了起来，躬身道：“大人们平日里喜欢去城中最大酒楼的“魁星楼”，不过最近听说新开的“花满楼”的生意更红火，俨然已成京城第一名楼”说着张达的笑容有些特别。我却没有注意。
“好，那便是在“花满楼”，你派人去请各位司马，就说新任别部司马赛鹰今晚在京城“花满楼”摆席，请各位司马大人务必赏光！”我对张达道。
“属下遵命！”张达躬身答应，转身出了书房去布置了。
“花满楼～”我喃喃自语，心道这是个什么所在？居然抢了京城百年老字号“魁星楼”的风头？今日倒要去领教领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