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知道这个成精狐狸在试探自己,不过他心中已有计较,当下回道:“说起来倒真是贻笑大方了,我是自己做自己的生意,平时根据客人需要,帮着画上两三幅画而已。严先生店里要是缺点什么,还望给小弟个发财的机会。”
杨康这也是机灵一动,想到从前某个靠临摹字画谋生的行当。他想啊,新世界既然还有古董字画这些玩意儿,肯定也少不了干这种勾当的人,这种人一般自己没什么名气,就算是在圈子里也不会有很多人知道,所以冒这名儿一点问题也没有。
严春骢一听,原来是造假画的,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手下有一大票人在干这活儿,不过各人擅长模仿的对象不同,因此他随口问了一句:“杨先生平时喜欢画哪几位的画儿。”
“我平时就爱学王希孟、赵伯驹、赵伯骕的画儿,其它的倒没什么研究。”杨康挑了个自己最熟悉的几人答道,不过他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赵伯驹赵伯骕都是大宋皇室宗亲,这俩兄弟跟王希孟一样走的都是唐代李思训的路子,王希孟十八岁时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可惜二十多岁就死了,因此其后的赵伯驹和赵伯骕得以擅作青绿山水而著称。赵伯驹画有《江山秋色图》,堪称《千里江山图》的姊妹卷。杨康曾经专攻青绿山水,在大金朝颇具才名,其中固然不乏夸大溢美之辞,但画技精湛并不逊于当时存世的一些所谓名家。
“怎么说我也比王希孟强……”杨康暗自苦笑,想到当年有人称赞自己是“赛希孟”,为此还得意了两天,想不到画技不知是否达到人家的境界,跟人家一样早“死”这点倒是可有一比了。
“什么?你会画王希孟和二赵的画。”严春骢原以为,杨康会说自己仿的是国内一些知名画家的作品,想不到他竟然提起古代的几位大家。
仿字画这行当是越做越不容易,早年间不少人喜欢模仿“四王”“石涛”的画儿,后来买家眼精了,只要是稍具眼力常识,一般的仿石涛都能认出来。于是仿手们把目光转向当世一流画家,像何海霞、范曾这些人的作品被伪冒最多,不过仿到最后买家见了这两人的作品就起疑,连带真迹作品都要鉴定好几回才有人敢买。
最后仿手们发现,仿那些二线年轻画家的作品颇有市场。为什么呢?因为一来这类画家多少有点名气,买家知道有这么个人;二来他们的作品风格买家不太熟悉,就是找专家鉴定,专家也没多少把握敢一言定真假;第三,更主要的是这类画家画技有发展潜力,买家愿意买来捂着,等哪天其中一位成了大名,那么手里的早期作品就跟着翻了倍地升值。
因此现在字画行当里头仿当代的多,仿古代的少,仿名气小的多,仿名气大的少。哪个仿手敢仿古代名家的画,说明他本人已经达到当世名家的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既然达到当世名家的水平,也就不必靠摹画为生了。
严春骢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再追问了一遍,杨康笑而不答。严春骢还有些不信,想起自己的一件字画收藏,便道:“杨先生都画过二赵的哪些画?”
“二赵风格相近不分彼此,像《江山秋色图》和《万松金阙图》我都能画。”杨康轻描淡写地答道。
杨康此言不虚,这是严春骢没问,其实杨康连《千里江山图》这样12米左右的超长卷都可以摹画得神形具拟,不然当年哪有“赛希孟”之称。
“哎呀!想不到杨先生竟有如此绝技,不知能不能留下半滴墨宝,好让鄙人日夜拜赏。”严春骢与杨康有了共同语言,对其疑心渐消,不过要是杨康不露上两手,今天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贵府有没有作画的材料?”杨康自从知道身世后就安心画过画,此时有点技痒起来,因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答应下来。
“湖州笔、徽州墨、泾县宣纸、芜湖砚这里都有,石青、石绿我这儿也不缺。”严春骢边说边将作画材料摆放在一张明代书桌上。
“有没有上好的丝绢。”杨康对宣纸有些不太敏感,宋人多好在绢上作画,金人处处效仿宋朝体例,自然也以在绢上作画为当然。
“这个……”严春骢被问得一愣:“丝绢平时没什么人用,现在倒是没有,不过我这乌溪红星的熟宣比之上好丝绢丝毫不差。”
“既然如此,就用宣纸也可。”杨康紧跟潮流地应答关,却又忽然眉头一皱道:“严先生这里有没有浅碟,七八个就行。”
严春骢连忙找了几个水彩瓷碟,交给严乐和包小伟二人去清洗,待到二人洗好回头,杨康已经磨好墨,裁了一张长约150公分、宽约30公分的宣纸铺在桌面上。
等到两个小童工回头,杨康拿过瓷碟,从一排陶罐中分别舀出一些石青、石绿的粉末倒入七八个碟中,兑上胶用一支上好狼毫笔拌匀。
石绿根据细度可分为头绿、二绿、三绿、四绿等,头绿最粗最绿,依次渐细渐淡。石青的性能与用法大致与石绿相同,分头青、二青、三青、四青几种,只是头青颗粒粗,较难染匀。因此要配齐颜色,非得弄上七八个浅碟才能行,不过就用一个碟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需要反复洗涮料碟,作画的速度和感觉都会受到一定影响。
一切准备妥当,杨康用边角纸料试了试墨彩后道:“严先生,长卷画起来颇费时间,我便试画一幅《万松金阙图》如何?”
“这是赵伯骕的传世佳作,既具水墨山水的清润生动,又不失青绿山水的严谨法度,鄙人现在真是急不可耐,还请杨先生快快落笔,好叫人一饱眼福啊。”严春骢见到杨康磨墨、调色、铺纸,样样信手而为,知道此人纵是画艺平平也定是个作画里手,因此心里更想一探其人究竟水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