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生紫烟,绿水映白莲。
伴一壶清茶,轻抚琴弦,却弹不出一个音阶来,苏延青长叹一口气,慢慢站起身,背着手看着凉亭外的一池碧波。纵使这一方乐土稍稍阻挡了秋天的步伐,莲花也开始凋零了,四季交替,生死轮回,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阻止的事情。
美貌的小丫鬟在亭外收住脚步,仔细端详着他的背影:“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解忧啊,你来得正好。”苏延青转过身,招呼她到这边来:“来陪我说说话吧。”“老爷居然没有心思弹琴了,难道是朝中有事困扰吗?”解忧脚步轻盈的走上凉亭,将他杯中的凉茶倒了,重新沏上:“新皇登基,老爷不过是去参加大典,却再没有朝见过,难道是有人刁难您吗?”
“如果真是这样,你又该如何呢?”苏延青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解忧面无表情,玉石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寒气。他笑了起来:“没有的事!你不必替我担心!…不过,上午接到朝廷的通告,说乌墫又要派遣使者到燕都来…实在是有些烦心啊。”“使者?老爷什么时候又为那些蛮子烦心啊…难道是…?!”解忧突然吃了一惊:“不会把莫愁姐姐派来了吧?!”
“你不必称她为姐姐。”苏延青冷着脸,轻轻点了点头:“据说那丫头的丈夫战死了,一个新寡的女人,怎么能够这样到处抛头露面?!真是不知羞耻!……”“能够见到她,我会感到得偿所愿呢。”她平静地说道:“如果真的是一个无谓的存在,老爷又为什么会感到愤怒呢?”
她的话,让苏延青稍稍愣了一下:“你真是…说话不能这样没大没小的!不怕我惩罚你吗?!”
解忧行了个礼,默默地退了下去。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微风吹拂过凉亭,拂着他渐生白发的两鬓,吹皱了一池碧水。
突然,背后感到一股寒气!
那带着恶意的注视令他浑身发毛,汗毛倒立,甚至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虽然他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却还不至于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当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杀气的时候,他的手心还是开始微微出汗了。
“为何而来?”
苏延青慢慢转过身,看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凉亭里,蒙脸布上露着一双凶残的眼睛。
“十年前,胡家的事,大人没有忘记吧?”黑衣人瓮声瓮气地说道:“把人交出来,我免你一死。”
他微笑了下:“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现在才找来,有些晚吧?”“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黑衣人重复了一遍,从腰里拔出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向前逼进了一步:“我和大人无怨无仇,可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所以今天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也只好冒犯了!”
“职业杀手?”苏延青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可是你未免有些太过大意了。难道不想一想,为什么我堂堂上公的宅院里,竟没有一票看家护院的卫士?不要说我没有奉劝你,如果再走进一步,死得会是你自己……”
“老头,不要耍花招了!”黑衣人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如果这样就被吓退了,还不如个三岁的孩子!我再问你一遍,人被你藏到哪里去了!!”说着,他又向前逼进一步,匕首离上公大人就只差毫厘了。苏延青叹了口气:“万物流转,生死轮回,就算是神灵也奈何不得,人又何必苛求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高高举起了匕首:“看来你是死不开口了…大人,恕我冒犯了!”
利刃挥下的瞬间,苏延青慢慢闭上眼睛……
一道青影掠上凉亭,带着一股劲风扑面,黑衣人慌张之余连忙举刀格挡,却一下扑空了,只觉得后颈被人轻轻拿住!皮肉感到了丝滑的触觉,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没有来得及呼叫出声,头颅已经从肩膀上落了下来,两只眼睛,还惊骇的张大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无头的身体,慢慢倒在了石板地上……
苏延青睁开眼睛,他的脚下流淌着腥臭的血液,令人窒息:“我明明已经警告过的…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弄脏了我的地方。”
“对不起,老爷。”
解忧站在血泊中,手里拿着自己的腰带,上面血迹斑斑,她舔了下手指上蘸上的血污,露出了一丝微笑:“可是每当这种时候,总是让人无法忍耐啊……”
苏延青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当初将这样的怪物留在身边,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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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关以后,沿路的景色渐渐变得明媚起来,没有了漫天蔽日的黄沙,人迹荒芜的戈壁,满眼是金灿灿的庄稼,井井有条的村庄。好奇的人们远远的站在路边,眺望着这群行进在乡间的蛮子队伍,那些骑兵头盔上飘扬的羽翎,都是他们指指点点的对象。
莫愁藏在马车的窗格后面,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关外的战乱,关内的和平,一道城墙之隔,却有天壤之别。她想起几年前,正是这条绵延的官道,将十几岁的少女送往了荒蛮之地。今天,她又踏上了这条道路,却不再是以一个天朝女官的身份,而是乌墫将军的未亡人,持节杖带领使团的乌墫使者了。
她轻轻***着自己已经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来。没有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过生命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这种感觉。有一个生命,是这样贴近你的灵魂,当你呼吸的时候,他也在呼吸,当你高兴的时候,他也会手舞足蹈,当你悲伤的时候,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抚慰,无时无刻不会体会到他的陪伴…莫愁感到自己一下子变得愈发坚强了,就好像有双温柔的眼睛在注视着她,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要为我骄傲…”她看着自己的肚子,微笑着说道。
“夫人!拓辛夫人!”
马车突然停下来了,莫愁吃了一惊,连忙打开车帘:“出了什么事?”
“是、是好消息!!”先头部队的头领气喘吁吁的跳下马来,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刚才有天朝传令兵过来通报,说天朝有位大人特地迎出燕都百里,在路上搭起高台,要轰轰烈烈的将您迎进皇城!!”
“什么?!”莫愁又惊又喜,周围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惊讶的交头接耳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女侍者竟然能够得到如此礼遇?!她惊喜之余,连忙又问道:“有没有说是哪位大人呢?”
头领对于天朝的官职还是感到有些拗口,他憋红了脸,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什么…御史大夫…大夫…对了!叫做白杰!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