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大殿,文武百官面前,永继皇帝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光是他,所有听到了贺先禅大声诵读出合约条款的人,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百年来唯一一个站在朝堂上的女性身上,莫愁显得平静极了,一如往常,反倒是她身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羟古大将军,显得兴奋异常,如果在场没有和他曾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将领在,谁都会怀疑,这弱女子如何在三天之内,不仅带来了羟古的一纸合约,还带来了羟古的大将军?!…
“我遵守了我的誓约,皇帝陛下。”莫愁抬起头,毫不避讳的直面天颜:“现在请您兑现您的约定,给我精兵粮草,让我火速带回乌墫去。”
永继的脸色异常难看,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文臣武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些什么,全都低着头。
“在我们大漠,如果是定下了誓约,就算只是口头上的,也要履行!这就是规矩!”贺先禅的天朝话讲得有些生硬,倨傲的态度,更是让天朝君臣暗暗咬牙:“我们国主说了,如果皇帝不遵守与夫人的合约,我们之间所签订的休战合约也就作废!不光如此,让三阳关上的士兵们都做好准备,我们战场上见吧!…”
莫愁使了个眼色,他马上就不再说下去了。
这一切都落在了立在一旁的御史大夫眼中,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铁青,上首的太傅大人也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他缓缓出列,对永继揖手道:“陛下,事已至此,既然拓辛夫人已经遵守了她的誓约,我们天朝泱泱大国,当然也不能够食言了,臣恳请陛下,即刻为她点兵吧。”
“臣附议!”见上公都开口了,满朝文武马上七嘴八舌起来。
永继皇帝眼神犀利的看着他们,脸色阴沉,最终还是慢慢开口道:“好吧…兵马司,点兵,跟夫人回乌墫去吧……”
莫愁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甚至感到眩晕起来,只是有一种更加沉重的阴霾,渐渐笼上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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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天气寒冷,你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吃的喝的要多留意,要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
乌墫使者的车驾缓缓驶出燕都城门,与驻扎在郊外的五千精兵汇合,莫愁停在路边,与自己的娘亲告别。杜少君拉着女儿的手,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现在和羟古不打仗了,边境上的禁令也应该解除了吧,如果能出得关去,娘一定去看你,你一定要自己保重,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
说着说着,她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于斯在一旁默默站着,他似乎想上前来说话,又似乎有些怯意。
莫愁看着他,犹豫再三,开口道:“于叔叔……虽然现在这样说已经晚了,可是,还是请你多多照顾娘亲。”“那是自然!我一定会……”他低下头,对于自己尴尬的立场,似乎很有感触:“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夫人,如果你能够原谅自己的娘亲,就算是要我死,我都会心甘情愿…”
“未亡人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莫愁突然觉得心头有些轻松起来,她甚至微笑了下,拉着娘亲的手:“既然娘已经作出了她的选择,我这个当女儿的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不要再靠近燕都了……”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紧紧盯着母亲的眼睛:“不要再靠近,一切小心!”
杜少君心领神会,含着眼泪点了点头:“虽然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我这次来,那位大人一点动静也没有?本来还以为,可能会遇到危险……难道他曾经去找过你吗?!”
莫愁轻轻点了点头:“他说有个条件,如果做到了,就放过你们…”“是什么呢?!”杜少君显得惊恐万分。
她无奈的笑笑:“还不知道呢。那位大人…只是说在以后的某个时间,他会让我为他做一件事情,却没有说是什么事…您不要为此担心,我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木儿,把孩子抱过来!”于斯回过头,招呼自己躲得远远的妹妹:“让他跟夫人道别啊。”
少女战战兢兢的将小男孩抱了过来,孩子看到莫愁,突然向她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姐姐!”
莫愁笑着将他抱在怀里:“对了,还没有问,我的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呢?”“还没有起大名呢,现在就叫小宝…”杜少君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可以的话,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莫愁转头看看于斯,做父亲的连连点头:“我没什么学问,夫人起的名字,当然比我要好多了!”
她想了想,怀里的孩子默默地看着她,这个显得比同龄人要安静很多的孩子有一双跟她很像的眼睛,来自于同一个母亲…:“就叫于安邦吧,希望他长大以后,能有安邦定国之才,为这个国家多作一点贡献吧……”“安邦…”杜少君摸摸他的小脸蛋,点了点头:“姐姐给你起了名字,记住了吗?…”
“夫人!”
一个卫兵策马上前,指着大部队行进的方向:“有位大人在那边等您,请您赶快过去!”
莫愁点点头,转向自己的母亲一家人,把孩子递给了她:“那么我要走了,你们四处漂泊,也一定要事事小心,如果有什么难处,就算是托人转达,也一定要让我知道…”“放心吧!”杜少君抬手摸摸她的脸,泪水又出来了:“你要保重……”
在自己的感情堤防彻底崩溃以前,莫愁毅然决然的扭头走上了马车,把一双企盼的眼睛留在了身后,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够回头了,那多年以前就已经失去的温暖,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了……
偏离大路的一片树林里面,莫愁见到了另外一份早已远去的温暖。
“你和稽邪的合约,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达成的?”看她一下马车,白杰便疾步上前,开门见山地问道。莫愁知道,想要对他有所隐瞒,恐怕是很困难的事情了:“正如你所想的,我答应做他的女人。”
“你疯了吗?!”白杰几乎要抓狂了,他一反常态的抓住她的手臂,拉她往远处走了段路,马车旁的乌墫护卫想上前来,却被莫愁的眼神制止了:“白大人……”
“你爱他吗?!”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莫愁斩钉截铁的说道:“不。”“那么你答应做他的女人,就是为了换得这一支军队吗?!周武君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为她这样死心塌地?!”“当年是我劝她出塞和亲的,所以我要负起责任…”“就算没有你劝,当年的那种情势,她也非去不可!所以根本就不是你需要负责任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莫愁平静地看着他,这个曾经让她思恋的男人,现在仍能让她感觉到心痛。
白杰盯着她:“还不晚。跟我走吧!我们把一切都抛下,就这样逃到天涯海角去!没有什么必须要我们来负的责任,如果你愿意,下半辈子就由我来保护你,疼爱你,这样不好吗?!”“白大人……”她瞪大眼睛,没有想到会从他的口中听到如此失去控制的话。
“我也是个男人,我对你的心意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就算是乌鲁斯,就算是稽邪…在他们之前很久,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人了!”白杰热情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眼里为什么会有悲伤的神情:“你不明白吗?只有我不会让你背负责任,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这样走吧,把什么都抛下…..”
“太晚了。”莫愁看着他,眼眶有些许潮红:“大人,以前有过那么多的机会,无论哪一次你对我这样说,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到哪里也好…可是,已经太晚了,我做不到。”
白杰惊慌地看着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什么叫太晚了……”
她摇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向马车的方向走去。白杰感到有种东西,在胸膛里几乎要炸掉了,他甚至可以用所有的一切交换,只要能让他明白这个他倾心爱恋的女人…他感到所有的事情仿佛都要失去控制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他上前一步,大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周武君对你做过什么吗?!在你为她忠心耿耿的时候,她又在背后策划着什么?!”
莫愁一下子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大人…你说什么?…”
白杰感到一种残忍的快感,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她害死了乌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