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像被雷击中一般,顿时愣在原地:“胡说……”
“你可曾见我说话不负责任吗?!”白杰赶上前,转到她面前:“记得你出使羟古那时候吗?冒珊使者也到了曼城,要杀了木顿王子,与羟古结盟!你认为他们为什么会去得那么巧,单单赶上你在那里的时候?那是因为我跟冒珊一直有书信往来,听说了乌墫要派使者前往羟古,我便建议他一同前往,让羟古杀了使者与王子,才能死心塌地与他结盟,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使者竟然是你……”
“于是你又让随同公主的乌鲁斯来救我…”莫愁瞪大眼睛,一个个事件看似毫无关系,却终于在她的心里慢慢连成了线。白杰点了点头:“在皇上登基以前,我们想借冒珊之手除掉越摄珊的计划就已经有了,周武君来三阳关上探望家父的时候,我也跟她表明过这个意思,只不过,她当时是反对的…直到勾栏山大战以前,我接到了冒珊的书信,他说公主派了一个人到他身边去,给他带来了勾栏山的地图,他惟恐有诈,于是依照那个人的提议,来向我求证他的身份…”
“鲁能?!”莫愁的脸色变得如白绢一般:“勾栏山的地图……无哀兵书….明明是那么明显,为什么我想不到呢……”
“你现在都明白了吗?”她看上去摇摇欲坠,白杰担心的扶住她的肩膀:“皇帝的心意也在冒珊与曾侯珊之间摇摆不定,他之所以迟迟不愿出兵,是因为他认为曾侯珊年纪尚轻,在乌墫不得人心,所以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想法,坐收渔翁之利,他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位太子殿下了!你固守的情谊,你坚定要守护的一切,都已经背叛了你!难道你还要这样固执,让他们夺走你的一切吗?!”
莫愁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初闻乌鲁斯战死噩耗时候,整个人向一个深渊里掉,一直往下掉……
白杰痛苦地看着她:“对不起…这些事情我曾经想一辈子向你隐瞒,就算你随时都可能察觉…伴君如伴虎,他们为了国家的利益,社稷的安泰…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让我们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心意被践踏的时候,付出被忽视的时候,你又有什么理由来恪守忠诚呢?!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抛弃家族多少代人的忠义,抛弃所有的一切,带着你,逃到一个没有背叛和欺骗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好的生活……”
“你明明知道一切的…”莫愁突然抬起头,微蹙眉头,紧紧地盯着他:“如果在悲剧造成之前,你能出于怜悯告知我一声,我现在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的孩子也不至于在没有出生之前就失去了父亲。”
“莫愁!我……”
“你和他们有什么分别呢?白大人。你们一样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你不是也在随意践踏我的感情吗?当你知道乌鲁斯战死的消息时,是不是感到了由衷的喜悦呢?你又用自己的手腕铲除了一个敌人,借刀杀人,是不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很高明呢?”
她步步紧逼,脸上的神情,让白杰嗅到了绝望的味道,他开始慌张起来:“你不能够这样评价我!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要你回到我的身边,努力经营,将太子送上皇位,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你回来!难道你不明白吗?不用等到十年以后,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恢复自由,如果你不想跟我逃走,那么至少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到燕都来,不用再呆在周武君身边……”
“白大人。”她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最后一丝隐隐燃烧的火苗已经彻底熄灭了:“要问一个女人为了什么而活着,只有两个答案——为了爱,或者为了恨……天朝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在所有的一切结束之前,我一定要回到乌墫去,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孩子,将这所有一切做一个了结…对于你的情意,我只有说抱歉了,你心目中的莫愁已经跟随她的丈夫死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有拓辛夫人。”
说完,她迈着异常坚定的步伐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厚重的乌云,一场深秋罕见的大雨,正在酝酿当中……
*************************************************************************************************
“真是稀罕,快到冬天了,还下这么大的雨。”
永继皇帝停在走廊上,他身边的宦官小心地说道:“刚才有人来报,说拓辛夫人的人马已经离开燕都地界,巡城官带人在城里搜了个底朝天,并没有发现其他羟古人的踪影…”“稽邪怎么说也是一代雄主,如果能这样就抓到他,连朕都会感到惋惜的。”永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突然,院子里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向宦官摆了下手,后者心领神会,马上退下去了。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快到这边来吧!”
白杰缓缓走上长廊,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布衫紧紧贴着瘦长的身体,苍白俊秀的脸庞上带着吓人的神色,他看着永继,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无语的站着。
永继心里也已经有几分明了,他解下自己的棉氅,给他搭在肩膀上:“朕以前就告诫过你,感情的事情,点到为止,为什么白大人还不明白呢?你于朕,就如同左膀右臂,这大好江山有多少事情要你来操劳,为什么要将自己陷入女人的圈套中呢?”
白杰抬起头来看着他:“陛下也曾经喜欢过平湖公主,难道您的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留下了吗?…”
“死了。”永继贴近他耳边,微笑着低声道:“当朕向自己的弟弟射出第一支箭的时候,那种东西就已经死了。朕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不留一点遗憾,拥有所有想要的东西,成为能够流传万世的霸主,就一定要变成恶鬼…你知道什么是恶鬼吗?你一定知道的,剿灭钱妃的时候,朕在你的脸上看到过那种神情,现在你心里的仇恨,是不是更加强烈了呢?那就让阻碍你前进的温情全都死掉吧,朕会原谅你曾经的一切糊涂,依旧当你是左膀右臂,当我们聚集力量,铲除所有的威胁时,恶鬼也会得到救赎,受到神的眷顾吧…”
“死了……”他慢慢跪了下去,雨水从下巴上滴落下来。
永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笑道:
“功成名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跪倒在我们脚下,你又会因为什么而悲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