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邪觉得毛骨悚然。
他长这么大,就算第一次斩杀敌人的时候,心里都从没有过现在的颤抖,他浑身的毛孔都收紧了,所有神经都调动起来,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一点上…这令他整个人像绷在弓上的箭,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好像任何一点震动都会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的手在颤抖,这习惯了紧握刀柄和指点江山的手。
站在一边的荻托斯忍不住小声说道:“习惯就好了……我第一次是也是这样……”
稽邪耳边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他的目光集中在捧在手上的——这个襁褓中的婴儿。
拓辛玥睡得很熟,恬静的小脸胖乎乎的,长长的睫毛像两片小扇子,她的身体在男人的手掌里,好像没有一点重量,脆弱得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一样,稽邪简直不敢相信,这难道就是一个人生命的开始吗?!柔弱,绵软,似乎顷刻间就会消失不在……
解忧走上前,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将孩子抱过去:“好啦!好啦!看看就好了!这家伙现在是我的守备范围,有什么闪失可是我的责任!”
稽邪皱起眉头看着他:“等我娶了她的母亲,这就是我的女儿,你最好搞清楚!”
“等你娶了再说吧!真是的……”
荻托斯心惊胆颤的看着他们,刚从牢里被放出来的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随便捡来的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竟然是羟古国主的心上人?!不过这样的转折对他来说并非坏事,至少在政治因素上,他不会在处于被动的地位了….也许是这样吧?
“我的未婚妻子是个心肠软的人。”稽邪走回座位上坐下,又恢复了一张冷漠的脸:“你可以在心里为之窃喜,不用掩饰。不过我要说的是,就算你说她不是你的什么小夫人,就算你们是她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但是我也有我不会让步的地方。所以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荻托斯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咽了下唾沫:“大人请说。”
“很简单。你作为奚充的王太子,就是我手里的一张王牌。莥文在奚充称王以后,已经公开声明不再向羟古进贡了,等于从我的保护之下脱离出去,下一步他会投向哪里呢?就算你再愚笨也一定知道吧?那就是伊琉斯国。”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着手指,若有所思的看着下首的王太子:“伊琉斯啊…虽然它处于东面,和羟古人同根同种,但是与大漠诸国甚至天朝都少有往来,偶尔几支商队,也不是什么有规模的队伍。可是它的国主大人也是一位不能小看的狠角色啊。”
荻托斯听得明白,却什么也不敢说。
“奚充对于羟古,就如同乌墫对于天朝,我们与东面那未知的国土之间,就只有你们一堵屏障,如果奚充归于伊琉斯属下,那么就等于将整个大漠暴露在了那个强大的国家鼻子底下。荻托斯殿下,我所觊觎的,并不是奚充的土地和宝石,而是它作为缓冲地带的重要性,现在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我不能放弃的原因。”
“明白了……”荻托斯唯唯诺诺道。他更加明白这一席话的言外之意——与缓冲地带的重要性相比,你们一家人的性命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就算没有你,出师无名都要发兵攻打奚充,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以奚充王位继承人的身份,昭告大漠诸国,要借助贵国的力量驱逐叛逆吗?”
稽邪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流还不算艰难。你可以放心的是,因为你是我未婚妻子的救命恩人,所以战胜之后我会保留你独立统治的权利,不会要求你的回报,难道这样的保证还不能让你安心吗?王太子殿下?”
“不,很放心……”
跟你作交易,这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吧?荻托斯心里想着,又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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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了……”
喀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你是乌墫的拓辛夫人?!乖乖!这名字我们可听说了不止一次!乌墫每个人都知道你啊!你可是他们的大英雄!!还有你的丈夫!乌鲁斯将军是吗?!我也知道他啊!很多年前在王宫里见过他,好像是来传递文书的,那时候他还年轻得很,一表人才啊!……”
莫愁苦笑了一下:“夫人,你看看我现在的处境,不是回忆的好时机吧?……”
喀奈马上不说了。她虽然衣饰华丽,却被用一条铁链紧紧锁在墙上的环扣里,手脚活动都有固定的范围,像极了被抓获的猎物,夫人叹了口气:“想不到如狼似虎的羟古国主,竟然还有这么热烈的感情…”“夫人是在说他的好话吗?!这种行为和强盗有什么分别?!”莫愁气愤得动了下脚踝,铁链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喀奈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天朝女子!明明是场多么好的姻缘!大人是大漠上有名的美男子,又有权有势,羟古渊嬗拥有一半的土地,可以和自己的丈夫共同治理国家!这样的好事,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那是睡着了都会笑醒的事!你有什么好抗拒的啊?!”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莫愁阴沉着脸,盯着束缚自己的铁链:“他以为我是什么?牲口吗?!”
“你要是跟他说句软话,他怎么也不可能会这样对你啊!”喀奈笑着拍拍她的手:“女人啊,就像水一样,你要顺着他,暖着他,他才能跟着你走,老是针尖对麦芒的,神仙眷侣也能给搅黄了!这样的男人,你心里就能一点也没有他吗?”
莫愁依旧板着脸:“我的丈夫去世还不到两年……”
“将军在世的时候,一定非常疼你吧?”喀奈心疼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可这一路走来一定非常的不容易…女人就算再聪明,再有能耐,那也是要人疼的啊,不然就像花儿离开了水,迟早会有一天要凋谢的。相信将军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和他的孩子到处漂泊,无依无靠吧?”
莫愁低下头,不发一言。
喀奈又叹了一口气:“我是个平庸的女人,只想守着家人过日子,你心里想什么还真是不好理解…可是既然我虚长你几岁,又是过来人,就当是句忠告,该放下的迟早要放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是吗?……”
“夫人!”
房门被一把推开来,一个女奴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已经去禀报国主大人了!我们这里阻拦不及,所以……”
莫愁和喀奈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阻拦什么?……”
“我又不是吃人的野兽,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随着说话声,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就好像一缕阳光突然照射进来,蓬荜生辉,丝绸一样的长发像宝石一样光彩夺目,巧夺天工的形体楚楚动人,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柔软的羽毛上,轻盈美妙;那精致美丽的面容让所有首饰和丝绸都顿时黯然失色,唇角的微笑就好像盛开的花瓣,似乎能闻到一缕清香。
柯木孜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微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