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孔雀河,静静地流淌着,河面上波光粼粼,两岸胡杨树黑影瞳瞳。
时值深秋,大漠上的夜晚已经很是寒冷,周武君拉紧身上的羊皮披风,声音颤抖地对一旁的刘丕湖说:“你…确定吗?莫愁还发着高烧,让她这时候泡到水里去,不会要了她的命吧?!”“小的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莫愁姑娘的药已经灌下去了,现在只要让她全身泡进活水中,等淤血散出来……”
“河这么深,把她放进去一时三刻就淹死了,你是治病还是害命啊?!”鲁能忍不住嚷嚷道。
武君和一旁的曾侯珊也露出不信任的眼神,刘丕湖叹了口气:“鲁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可小的只是个开方的大夫,方法就是这样了,具体怎么办还得你们诸位大人拿主意啊。”“你……!”
“要不……”曾侯珊冻得直打哆嗦,嘴唇青青的:“叫人赶制个木架子,把人放在上面…”“不妥不妥。”刘丕湖连连摇头:“莫愁姑娘这种烧法,明天日出时还不将淤血散出来,怕是神仙都难救了!”“头摇得和猪腰子一样,就会在一旁说风凉话!”鲁能脾气上来了,一把揪住他:“你抱着莫愁下河去!不等血散出来,不准你上来!”
刘丕湖吓得直摆手:“大人!小的让酒色掏空了身子,这河水别说是浸一会了,就是沾一下也会要了我的命的!小的死不足惜,可姑娘还要我就命呢不是….”看着他一副奸猾的样子,鲁能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推dao他,两下扯开自己身上的棉袍:“我去!不就是下河吗?!我还不信能冻死人不成!”
“我也去!”周武君连忙动手解自己身上的袍子,一边得娜曲急忙拉住她:“使不得!右夫人!这孔雀河的上游是雪山,每年这个季节,河里的水就冷的渗骨头!当真能冻死人的!”“那就眼睁睁看着莫愁送命吗?!”武君指着一边静静躺在担架上的莫愁,急得直跳脚:“明明有办法救她,你让我看着她死吗?!要是她真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都别争了,我去。”一个人大步走到担架前,一把抱起昏迷的莫愁。月光下,正是右将军乌鲁斯。
曾侯珊担心地说道:“将军,这河水冰冷刺骨,泡在里面等淤血散出来,你……”“诸位不是妇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年龄最大,也最壮实,我不去谁去啊!”
说着,他抱着莫愁就大步走向水边,毫不犹豫的踩进冰冷的河水中,慢慢向水深处走去。
当河水没过右将军的腰带时,他停了下来,小心地将莫愁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让她的整个身体浸泡在水中。岸上众人看着,高悬着心,生怕出什么纰漏。娜曲走到曾侯珊跟前,轻声道:“大人,您先回去吧,晚上冷,您的身子……”“我想再看看。”男孩得脸色苍白,眼里尽是担忧:“娜曲,如果我能活得再长些,你说我能变成像将军那样勇敢的男人吗?当有人需要我的帮助时,也能像他那样毫不犹豫的伸出援手吗?”
娜曲被问得愣了一下:“大人,怎么……”
“我也想变成那样的男人啊。”曾侯珊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紧张的注视河中的周武君:“可是我没有力量,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娜曲,我是为了什么诞生到这个世上的呢?”
女人无法回答了,只有静静地陪在他身旁,等待生命的希望从河底浮上来,她的心里也有着千言难述的忧愁,波涛暗涌的王庭里,她又凭什么来保护面前这个同样脆弱的生命呢?……
乌鲁斯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令他浑身颤抖的是从脚底传遍全身的剧痛,他感到怀里瘦小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心里不由千百次的怀疑岸上那个相貌猥琐的兽医。
顾不得男女有别,他轻轻地摩挲着水里女孩的手臂,希望能带给她哪怕一丝温暖:“喂,你快醒一醒啊…”他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时候在皇宫的书房里,你可不像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似乎不知道什么是胆怯,敢那样对着我们说话,就算是大漠上的姑娘,也没有那样的勇气和才智啊!你小小的年纪,却随同公主出塞来和亲,羟古军队的铁蹄下,又那么漂亮得救了我们一命,我可是把所有的希望统统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喂!你要是死了,我们期盼已久的和平谁又来维护呢?!公主年纪还小,没有你,她成不了气候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己有些失笑:“对了,说公主小,你比她的年龄还小呢!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小姑娘了,你快点醒来吧,除了那些劳神子的事情,我们乌墫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们都还没有去过呢!别看你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其实还不过是个孩子吧,那些个喜欢玩乐的心思,你也有的,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随便你笑啊闹啊,没有任何束缚,就像个孩子那样……”
他觉得有些心酸,这孩子当时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因为自己的目的将一个个生命断送在乌墫王庭上,竟然还有脸说什么思慕之情?!…”难道她那时就已经对自己日后的命运有了预感?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死了,他乌鲁斯堂堂七尺男儿,不就等于间接害死了这么一个尚且谈不上年轻的生命?!他使劲摇了摇头,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你不会死的!天神看着呢!我们的祈祷,他一定听得见!”
不知是天神真的灵验了,还是刺骨的河水起了作用,女孩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乌鲁斯连忙低头看着她的脸,就见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她气若游丝的开口了:“这是哪里?…公主呢?…”
“你…你….我….!”乌鲁斯又惊又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岸上的人此刻还没有发现这个好消息,他欢喜得捧着她的脸:“你总算醒了!可把大家都吓坏了!公主好着呢!就等你醒过来……”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急忙看她身边流过的河水,蓝黑的水流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色,淤血还没有流尽。
莫愁感觉还有些迷糊,她呆呆的望着头上的天空,叹了口气:“好美的月亮……”
“你再忍耐一会!等淤血都从伤口里散出来了,我马上就带你上岸去!”乌鲁斯紧紧的拥着她,紧到女孩感觉到疼了,她却笑了下,这样的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将军…我刚刚一直能听见你的心跳声呢,一下一下,感觉很有力,让我的脑袋慢慢清醒了…我不会死了,是不是?”
“来勾魂的小鬼都被我打跑了!阎王爷说你能活到八十岁!”乌鲁斯也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天上的明月皎洁如银,清亮的照耀着河水中的两个人,波光粼粼里,莫愁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温暖,像来自父亲,又或是兄长的温暖,在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里,她甜甜的进入了异国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