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宴会厅里,只剩下稽邪和莫愁,还有他们各自的几名护卫了。
稽邪脸色阴沉的看着她:“想不到,姑娘你看上去柔柔弱弱,暗地里还留着这样一手,置死地而后生吗?那些残余的使者逃回冒珊那里,想必再也不敢到我羟古来了吧?”
“这恐怕就是国主大人的福气了。”莫愁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冒珊大人意图谋反,人可诛之,他的失败,是早晚的事情,如果大人你在与天朝交战的同时,又陷入对乌墫王庭军队的战争,背腹受敌,恐怕就算是大漠的雄狮,也难免会应接不暇吧。”
稽邪冷笑一声:“听你的话…是否已经抛弃了自己作为天朝人的身份,而死心塌地为越摄珊卖命呢?”
“莫愁的命是乌墫右夫人的。”莫愁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的反复无常和老谋深算,是她最最警惕的地方,既然事已至此,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大漠诸国,除了西地的楼兰,就属乌墫最为强大,如果国主一心要与越摄珊大人为敌,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处可得,所以还请千万三思。”
“所以你来找我谈判吗?好吧,说说你的筹码,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们的要求,仅仅是在王庭军队剿灭冒珊之前,国主能盟誓,决不与冒珊联盟,决不派出一兵一卒援助冒珊,一旦他再派使者前来曼城,一定要立斩于辕门之外,永不反悔!而我的筹码……”莫愁身体稍稍前倾,语气凝重地说道:“我也会立下誓言,他日如果乌墫与羟古两军相见于沙场,乌墫将后撤十里扎营,一旦国主大人为我方所擒,莫愁也保证能饶您一次不死!这个筹码,您还满意吗?”
片刻的沉默,稽邪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身后的羟古卫兵也一阵哄堂大笑。这乌墫的小女孩不是脑袋坏了吧?!羟古兵力极盛,国主又是大漠百年难见的明主,区区一个小小乌墫,居然敢口出如此狂言,岂不是要令人笑掉大牙吗?!卫兵们纷纷看向稽邪,等待他毫不客气的嘲讽回去。
谁知稽邪收了笑声,居然微笑着从怀里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心,将鲜血一滴滴的滴在自己的衣裾上,遂将染红的衣裾一下割了下来,抛到莫愁面前!
大漠风俗里,血染衣裾授之以人,是最最庄重严厉的盟誓,敢违背此誓言者,不但天神会降罪于他,凡人也尽可诛之。羟古人见国主居然二话不说,就因为这荒诞不经的筹码立下重誓,甚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乌墫大片土地,实在是心下不解,纷纷嗔目结舌的看着他。
莫愁微笑了一下,也从自己的卫兵手里接过匕首,从容不迫的割破自己的手掌,染红衣裾,割下来抛给了稽邪:“国主大人,有朝一日,你会因为自己今天的决定感到万分庆幸的。”“但愿如此,不过,我倒真想看看,你这丫头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稽邪也笑着看着她:“真是期待,能和你在战场上见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会是我毕生经历的最惬意的一场战斗吧?”
“那么就请好好享受吧。”莫愁笑眯眯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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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
莫愁匆匆忙忙的跑进毡帐,一时心慌,竟然差点跌倒,幸亏旁边的女奴将她及时扶住:“姑娘……”“刘丕湖!刘丕湖!”她顾不得用敬语了,直呼其名一迭声的叫道:“将军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
刘丕湖刚从里间出来,满手鲜血,正用毛皮擦拭着:“我刚给他包扎过,据说是狠狠挨了一刀…哎!你先别急,给我说说,羟古人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哪有什么心思说这些!”莫愁眼泪汪汪的回头冲他吼道,刘丕湖从来没看过她这个样子,一楞神,就松开手让她冲进里间去了。
乌鲁斯赤着半身坐在塌上,包扎用的棉布紧紧缠绕着胸口,看到莫愁进来,满脸的惊讶:“姑娘?!到处都是血,你还是快出去,不要被吓到……”
莫愁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这个举动不光吓到了乌鲁斯,就连一旁服侍的女奴们也大吃一惊,她们马上用手捂着偷笑的嘴,纷纷退了出去。
“姑、姑娘?!”戎马半生的乌鲁斯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张着两只手,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听他们说你胸口上中了一刀!”莫愁抬头看着他,已经是哭得稀里哗啦:“我是一路跑回来的!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我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乌鲁斯微笑着看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刚才有士兵来报了,稽邪大人同意了你的要求,怎么还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已经是令男人都自愧不如的英雄了!倒是我…不但没能杀了本波尔,还让他逃跑了……”
莫愁使劲摇摇头:“你平安无事,就是比什么都好的事情了!”
“如果没有你,我这条命恐怕早就被天神收回了。”
“咦?……”
乌鲁斯拿起身边的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已经四分五裂的玉佩,油灯下,闪烁着黯淡的光泽:“如果没有你给我的这块玉佩,本波尔的刀尖就会正中我的心脏…莫愁,是你救了我。”
她慢慢接过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落下来,落在她的胸口上,落在手中残破的玉佩上:“……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对不起。”乌鲁斯忧伤的看着她,想擦掉她脸上的泪,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抬也抬不起来:“我知道这玉佩对你意味着什么…现在让它变成了这样,是我的错……”“不…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莫愁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我自己心里明白,该放弃的东西,终究是应该放弃的,可却总是狠不下心来,一直要抓着它不放…现在好了,它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也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
“可你还有机会,不是吗?!”乌鲁斯感到心如刀割,却仍听到自己这样说道:“你对乌墫没有责任!你是个天朝人,更何况你自己清楚,白大人对你……”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我们走在不同的路上,从四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失去了交集的可能。大人,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了,莫愁只是一介卑微的女官,平湖公主的女官,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她慢慢的松开手,四分五裂的玉佩从掌中滑落,掉在了脚下的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