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小舅子这句话，可是要自己破财救民，而且还得让自己做恶人，日后同行们见了自己，指不定要暗地里唾上两口，心中骂着“直娘贼”。可望着范碧云那一双黑得能够印出人影的美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就算是自己看到那些饥民，尤其是看到衣衫褴褛的小孩子那可怜的眼神，也是忍不住一阵心软，整个渭州城中，像这样的饥民恐怕不下万人，自己一家小小的米店，又能如何挽救他们悲惨的命运？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么高的境界自己是做不到，但是救助几个饥民，还是能够做到的。
也罢！得罪几个米商，就算以后不在这一行混了。反正自己的进价比较低，便宜些出卖，也能赚到不少，等赚完了这一票，就离开渭州，到汴梁城去。都说宋都汴京繁华无比，那么到那里去混，岂不是更容易富贵？
“子惠，”范碧云见袁封犹豫了半天，以为他不愿意，劝解弟弟道，“袁公子是个买卖人，也要养家糊口，可不能让他做亏本的买卖。”
袁封摇头笑道：“碧云小姐说笑了，袁某孑然一身，正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点小买卖也无非就是打发时日，如今渭州米价飞涨，袁某岂能置天下寒士黎民苍生于不顾？袁某虽是区区一布衣，但位卑未敢忘忧民，待我回去之后，立即降低米价，以一两五钱一石的价码卖出，虽不能拯救全城百姓，但也算尽了袁某绵薄之力。”
范子惠一急一惊之下，听到他说愿意降低价钱，不禁眼前一亮，抚掌叫好道：“袁兄大仁大义，五钱银两，虽不说多，但较之现价，已是难能可贵，子惠替百姓多谢袁兄了。”
袁封见他如此激动，心中暗笑：“就算以一两五钱的价格出售，自己也是稳赚不赔，这‘小舅子’倒是可爱得紧，俨然以百姓父母官自居，也不知道范碧云这会儿是不是和她弟弟一样，对自己感激不已。”袁封咳嗽一声，道：“只是在下余资不多，如资金丰厚，当多进米粮，以解粮价飞涨之灾。”
“不知道袁兄需要多少银两，小弟家中虽不宽裕，但百余两纹银，还当是出得起，祖父与家父多年教诲子惠，凡事要以家国天下为重，子惠眼见黎民受灾，于心何忍？但却不熟米粮之道，幸而袁兄乃是行内中人，一百两纹银，待明日让人送去，如何？”范子惠脸上闪着愉悦之色，笑着说道。
袁封还没来得及回话，范碧云轻轻笑道：“子惠，明日姐姐替你送到，也正好去谢谢袁公子大义施恩。”
袁封正巴不得找个机会在见她一面，听她这么说，心中丝丝甜意，忽然醒悟道：“哎呀，只顾着说话，却忘了吃暖锅了。”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小阁子里顿时洋溢着暖暖的春意，外面的寒风也被暖锅中的热气挡在了阁子之外。
回到家中，袁封将马兴叫到跟前，将降低价格的事情跟他一说，马兴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合不拢，急道：“东家，可不能呵，这样的价钱，可是和张、黄几家米店共同商议得出的，怎么能擅自改动？您还是找那几位掌柜再谈谈？”
袁封主意已定，斩钉截铁地道：“不用找他们再议了，生意场上，如同战场，哪有随意与敌人媾和的道理？他们的进价比我们高出一大截，我们没有理由不乘此机会将他们击垮，我以一两五钱一石的价钱卖出米粮，他们必定无法与我抗争，就算日后对我有所不满，又能奈我何？”
马兴本想再劝说几句，但看袁封面色沉峻，是少见的果断，知道劝说不动，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道：“那……就依东家您的，明天我就把新的价钱挂上去，只是以后，恐怕再难在渭州米行中立足了。”
“马老叔，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袁封毫不动心地道。
新的价钱一公布出去，就在渭州城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那些个豪门大户自是不在意，但平民百姓可就不一般了，一石米粮省上五钱银子，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一时间袁记米店门口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临街张、黄几家米店的掌柜和东家也都第一时间得知这一情况，无不惊愕莫名，眼下的进价可是高达一两七钱左右一石，袁家米店难道连本钱都不想赚回去吗？况且，二两一石的价钱，可是当日几家掌柜的一道商议好了的，哪里有随意改动的做法。按说袁记的马掌柜是这一行的老人儿了，岂有不懂惯例事理的道理，却不知为何竟降低五钱银子一石。
袁记的价钱少了不少，原本还在张、黄等几家店前转悠的居民，一窝蜂地全奔向了袁记——据说袁记只有三十几石存货，去晚了可就赶不上这趟好事，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扑了过去。
袁封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那些感激他的话语，不由感慨起来：国人真是单纯，自古皆然，哪怕是给他们一点点的恩惠，他们都会感激泣零，甚至跪拜下来称你为活菩萨。
在人流当中，却见范碧云挤了过来，袁封忙迎上去。众人见范家大小姐过来，又见袁大官人亲自来迎，纷纷自觉地让开道路。
袁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这里人多，碧云小姐，咱们还是里面说话的好。”
里面刚刚售空一间存货，伙计搬来两张长凳，用布巾抹了抹，请东家与范小姐坐下。范碧云坐定，接过小青递过来一只包裹，浅笑道：“袁公子，纹银一百两，碧云如约带来，望查收。”
还查收？袁封也不客气，接过包裹，并不打开来，笑道：“碧云小姐，难道我还不信任你吗？请你和子惠兄弟放心，这一百两纹银，我只用来进米粮，以低价售给百姓，绝不挪用一钱一毫。”
“袁公子肯降价售粮，已足见大善之心肠，碧云岂有不信任之理？”范碧云盈盈一笑，说道。
袁封呵呵一笑，对一旁的伙计道：“去请马掌柜来。”
伙计不敢怠慢，转身出了房间，不多时，将马兴带了进来，马兴见了范碧云等，先施了一礼，然后问道：“东家，您让我来，有什么事情？”
袁封掂掂手中的包裹，道：“这里有范家小姐与弟弟相赠的一百两纹银，用于专购米粮之用，今日所来购买米粮的百姓甚多，得尽快进入新货才是，你马上贴出告示，就说我袁记米店货源充足，让大家不用争抢，明日一早，我便与马超一道去京兆府，到石家进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