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眼看忽悠战术生效,当即问道:“大帅,你说灭辽之后,大金的下一个对手是谁?是不是西夏?”他当然知道金国攻宋是不可阻止之事,这段时日以来粘没喝借追捕耶律延禧之名屯兵云中厉兵秣马,时常派遣游骑窥探宋境军队驻防的情形,奉圣州一带也不断有金国故地新征发的猛安谋克补充进来,任是对军事再一窍不通的人,也都一眼就能够瞧得出阿骨打心里打什么主意。韩石明知如此,却故意猜错,斡离不斜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前不久夏国主刚刚遣使来朝,与我大金约为友好之邦,还把耶律延禧赶出夏国国境,像你所说那种背盟弃信的事情,咱们女真的好男儿是不会做的。”
“不是西夏,那难道是大宋?可是南朝与大金也有海上之盟……”韩石明知故问地踌躇了一句。
“够了!”斡离不对他这种有话不说尽绕弯子的态度表示出不满:“攻宋与否,并非我一人能够作主,而且就算将来金宋真的兵马相见,那也是因为南宋先背弃盟约招揽大金境内的叛党,汉儿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你做得初一我便做得十五么?”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韩石听在耳中,不敢再去逗他,忙正色躬身道:“是,是,大帅说得极是。”
“不过大帅可以想想,是我们大金的女真人多,还是南宋的汉人多?”韩石吞了口唾沫,小心地问道。
“当然是汉人多,这还用问。”斡离不随口回答。
“以后大金混一九州,试问是国中女真人多,还是汉人多?”韩石忍住了皱眉头的冲动,操着认真的口吻问斡离不。
“那……”混一九州这种话从韩石口里说出来,让斡离不有点吃惊,好像什么密谋已久的事情被人一眼看穿一般,他一下子就有点不悦,不耐烦地挥手道:“就算是汉人多,怎样?”
“大帅如果能广得汉人之心,到时候就是谙班勃极烈真的继承了大统,也不得不重用大帅吧?”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斡离不眉毛一挑,摸着肥厚的下巴,良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大帅,皇上今年在广宁设了枢密院吧?”韩石看一眼斡离不的脸色,知道他心里正在思索自己刚才的话,于是从旁边提点了一句。
“枢密院?”斡离不“唔”了一声。广宁的枢密院,是阿骨打专门为总领投效金国的汉军设置的,规制完全仿照辽国南院,一开始以降官左企弓主院事,还任用了不少辽国投降来的汉官,不过左企弓上任路过平州的时候给张觉杀了祭旗,至今枢密院仍然上位虚悬,没有另外任命人选。
“大帅何不建议陛下,把枢密院移到南京,这么一来方便管辖汉地,二来也……”也什么,韩石并没说出来,但以斡离不的聪明一下子就能想得到。父皇远在上京,以后南京与云中就是大金国南下的两个前哨,云中虽然与广宁同时设了枢密院,但不必说自己是鞭长莫及,不过如果广宁枢密院搬来南京的话……斡离不心下暗想,就算父皇驾崩,叔父继位,只要能够在新取之地站稳脚跟,自己的地位也就算是牢不可破,韩石所说细细想来,还真的有那么三分道理。
“你跟我说这些犯忌讳的事儿,不怕我杀了你?”斡离不很快已经从片刻的意外中清醒过来,做出严厉的口气质问。可是他那种略带赞同和动心的眼神却出卖了自己,韩石心下暗自一笑,慷慨激昂地道:“汉人的书上有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大帅看得起我,我当然以死相报,就算杀头,也没什么的。”斡离不打量他半晌,没瞧出什么破绽,点点头“唔”了一声,便背着手在房间里踱起圈子。
愣了一会,只听他忽然道:“除了枢密院外,还有什么?”
“请大帅一并上奏皇上,把平、营、滦、润的汉人、渤海人猛安谋克一概撤销,改用州县管理。并且最好能够把燕山府一带北迁的辽民都留在南京。”韩石一本正经地回答。猛安谋克既是金兵在军队中的结构,又是金国管理地方百姓的组织,从前刚刚夺得平州、改名南京的时候,阿骨打是仿照女真故地,在这里推行猛安谋克制度的,但是这些辽国旧民对此很不习惯,这一次张觉之所以能够如此容易地煽动起大批人来跟他起事,也与阿骨打的决策不当颇有关联。
“为何?”斡离不明知故问地眨眨眼睛,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
“大帅应该知道,还用我饶舌吗?”
“哈哈哈!”斡离不蓦然抬手拍着韩石的肩头大笑起来,嘴里说着一些夸奖他的话。韩石却没有笑,只是静静地回视着斡离不那张兴奋得有些扭曲的脸。
随着平州重新落入金人的手中,叛军开始土崩瓦解,剩余的一点势力几乎全部集中到滦州,在张觉一个族弟张钧带领下做着最后的抵抗。在韩石的建议下,斡离不决定把平、营二州降军当中的渤海人、奚人全部收编为猛安谋克,交给自己信任的几名将领统率,在平定南京的这段时间内为金兵主力担负后勤和外围方面的任务。
韩石借着自己渤海人的身份,主动向斡离不提出要求离开合扎亲兵营,去带领一个渤海谋克。斡离不犹豫一阵,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远远超出他的期望:韩石被任命为猛安勃极烈,管理一个八百多人的渤海猛安;但是同时却不取消他合扎亲兵的身份,每天仍旧必须来斡离不这里报到。这种事在以前几乎是不曾发生过,消息传出去,同侪尽皆指点议论,都在猜测大帅为何如此提拔这个渤海小子?
斡离不是存心想要试试他的能耐,八百多人的一个猛安可不是那么好管的,如果韩石没本事驾驭住这些降卒,那么斡离不也就知道他不是那块料了。韩石猜得到斡离不的心思,自是不敢轻慢,罕赤什么也不明白,倒是兴奋得不得了,韩石去跟他说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哇地一声就大叫了起来,拼命摇着韩石的肩膀笑道:“哈哈哈!以后兄弟的官儿就做得比哥哥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