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秦大海骑着自行车，带着肖雅赶到训练场。
马丁教练的心情非常好，在训练场上谈笑风生。队员们受他的感染，情绪都很放松，边训练边闲聊。
队员们从奥运会谈到英国的金牌数量，又从即将开始的超级杯大战谈到了这场球的赔率。超级杯由联赛冠军迎战足总杯冠军，是新赛季的开幕战，历来为人们所重视。秦大海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只顾埋头训练，成了场上训练最刻苦的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还在谈论这件事。经肖雅翻译后，秦大海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也是赌球成风，好此道者遍布地球啊。
安吉今天没来，她陪同布朗先生与俱乐部商谈合同条款的事。中午她打来手机，说事情进展顺利，只是在一些关键细节上还需要继续商讨，“晚上布朗先生要和你共进晚餐，就合约一事听取你的看法。七点的时候我开车去接你，你穿好西服在家等我。”接着她关心地问了一句，“吃西餐的礼节和讲究你还记得吧？这次场合比较正式，你要注意一点，不要闹笑话。”
“肖雅呢？她也去吗？”秦大海没有听到肖雅的名字，急忙问道。
“这是谈同合的事，其中牵涉到不少商业机密，她不能参加，我做翻译就可以了。”安吉说道，“你告诉她，今天晚上的课不上了，请她早点回去休息。”
秦大海把安吉的话重复了一遍。肖雅脸显凝重之色，“如果你一定要求我做你的翻译，他们肯定会答应。”
秦大海疑惑地望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份合同牵扯到三方利益，如果他们有默契，可能会蓄意损害你的利益。”肖雅郑重说道，“我去的话，可以帮你。”
“算了，随他们吧。”秦大海毫不在意的说道，“以我现在的身份，能提出什么要求？再说我相信安吉小姐，她不会让我受到什么损失。”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退一步说，就算我有什么损失，这个损失能有多大？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本身就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我只求他们把工资按月给我就行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兴奋起来，“肖雅，你帮我估计一下，如果我在预备队打主力，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肖雅无奈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球队队员的情况不同，薪酬也不一样，但都有个最低底薪。按这个底薪算的话，一个月也能挣不少，不过这点钱在英国只能过最普通的日子。”肖雅摇头苦笑，“除非你白天在英国挣钱，晚上回中国花钱，那就很富裕了。”
秦大海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淘金嘛，当然要多赚点，如果只能混个温饱，那还不如回家拉拉面。
“合同的事你千万不要大意。”肖雅苦口婆心地劝道，“不管是俱乐部还是经纪人，他们在制定合同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对象当作超级巨星来对待，条款详细而繁杂，把将来可能出现的所有利益全部计算在内。如果你不能慎重对待，认为自己微不足道，实力有限，除了基本薪酬外不会再有其他利益，从而根本不去关心那些条款，将来肯定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大麻烦。球员和经经人、和俱乐部之间因为合同纠纷而翻脸，甚至不惜对薄公堂的太多了，这种教训比比皆是，你不知道吗？”
秦大海看她神态非常严肃，口气也很严厉，这才重视起来，但心里还是难以接受，“我能到英国来踢球，来赚钱，都是因为布朗先生和安吉小姐的帮助，就算吃点亏也是应该的，做人要知道感恩图报。”
“很多球员在成名之前都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成名后却都变了，无一例外，原因就是利益分配不均。”肖雅感觉有心无力，秦大海刚刚走出校门，太单纯了，有些事就算对他说了，他也不理解，只有等他自己在这个尔虞我诈、利益至上的丑恶世界里屡屡碰壁、鼻青脸肿之后才能理解，“秦大海，合同的事我多少了解一点，我想我应该陪你一起去。”
秦大海不再坚持，他拿出了手机，但随即想到了安吉，想到了那次偶然的邂逅，想到了安吉在告别时的善意忠告，当时自己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外国美女心地厚道，是个好人。接着他又想到了林长山。林长山在英国踢了十年球，他的经纪人就是布朗先生，有林长山这个先例在，自己还有必要去猜疑布朗先生吗？相反，自己应该信任他们。只有你信任别人，别人才会信任你。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单方面毁约、背信弃义的事太多了，如果双方互相猜忌彼此不信任，肯定会出问题，只有彼此信任才能赢得长久合作。
“还是算了吧。”秦大海把手机收了起来，“我相信安吉小姐。”
肖雅失望地叹了口气，“你对自己这样没信心？假如将来你成功了……”
“如果我觉得自己吃亏了，我也可能会毁约。”秦大海笑道，“我脸皮厚，不怕人家骂我是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小人。”
肖雅无语，苦笑作罢。有些人就是这样，因为缺乏自信而本能地畏惧，不敢维护自己的权益，等到忍无可忍时才一怒冲天，虽然最后的结果可能一样，但付出的代价却有天壤之别。
“肖雅，谢谢你……”秦大海诚心诚意的表示感激。肖雅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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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安吉开车到公寓接秦大海，途中把白天与俱乐部商谈的细节大概讲了一下，“你现在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要求，等下直接对布朗先生提出来。”
“我没要求。”秦大海笑道，“我相信安吉姐姐，也相信布朗先生，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正在家里拉拉面。现在我除了感激之外，就是想如何报答你们。”
安吉看看他，淡淡地一笑，“很多人当初在我们的指引和帮助下，一步步走向职业生涯的时候，都这样信誓旦旦，但一旦成功了，功成名就了，心态马上就变了，认为自己拿到的报酬远远小于自己的付出，提出种种违约的要求，如果不能满足他们的贪婪，立即翻脸走人，临了还要倒打一杷，说我们如何如何剥削他们的血汗，完全忘记了当初的誓言，更把我们当初的付出丢到了脑后。”
“我不会。”秦大海不假思索地说道，“将来就算我成功了，我也会信守今天的誓言。”
“不要说大话，也不要说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安吉笑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长久的情义，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安吉冲着他微微一笑，“刚才那句话算你没说，我也权当没听到，OK？”
秦大海点点头。他本来就是信口胡扯，既然安吉善解人意，把自己那句话当空气，自己也没必要再惺惺作态，冒充什么道德高尚的谦谦君子。世上有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球员没有成名之前，肯定要低着头做人，等到功成名就了，带来巨大利益了，利益势必要重新分配，如果经纪人或者俱乐部还是置事实于不顾，抱着过去的合同只顾自己吃肉，那喝汤的人当然有权把锅砸了。
“以后在任何场合下都不许说这种幼稚的话。”安吉嘱咐道，“我们之间有合同，是利益关系，所谓情义不过是装饰门面的东西，利益关系处理的好，门面当然也要装饰得豪华一些，如此而已。门面太豪华了，利益关系一旦破裂，对双方的颜面都不好看，因此，门面还是不要装饰得太豪华，做人还是要尽量低调。”
秦大海心领神会，连声拜谢。
“你的情况很特殊。我们和你签约，除了看中你的潜质和由此带来的潜在商业价值外，最重要的还是想以你为契机，开拓中国的足球市场。”安吉平静地说道，“在你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市场，那里所蕴藏的商业价值远非你所能想象。十几年前，中国的篮球运动员姚明进军NBA，在美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美国的NBA也借助姚明打开了中国市场，在中国赚取了惊人的商业利润。”安吉望向秦大海，眼露期望之色，“我们一直在中国寻找优秀的足球运动员，希望他能在欧洲取得像姚明一样伟大的成就，从而为我们打开中国市场的大门，但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秦大海听懂了安吉的意思，他们希望自己成功，竭尽全力帮助自己，目标不是自己本身的价值所在，而是诱人的中国市场。
“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安吉问道。
“我明白。”秦大海苦笑道，“但我可能会让你们失望，我的能力太有限了。”
“努力去试试吧，也许你会成为一个传奇。”安吉笑道，“中国的市场就摆在那里，但无论是中国自己，还是我们，都需要一把开启这个市场的钥匙，没有这把钥匙，中国足球走不出来，我们也走不进去，一个充满生机的市场因此变得死气沉沉，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金光灿灿的宝山却一筹莫展。”
“一个运动员的成功可以带动整个市场吗？”秦大海对安吉的观点表示怀疑。
“当然了，如果你和姚明生活在同一个年代，你对此就会有一个非常直观的认识。”安吉说道，“不过，中国现在即使出现了一个伟大的球员，其成就也很有限，他永远不会成为贝利、马拉多纳那等世界巨星，也不可能和齐达内、罗纳尔多这样的巨星并列，因为这些巨星都曾带着他们的国家队成功登上世界足球的巅峰，戴上了世界足球的王者之冠，为各自的国家建下了显赫功勋，而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产生这样一群璀璨夺目的巨星，即使偶尔也能出现一两个天才，比如篮球巨星姚明，但因为缺乏整体实力的支撑，终究无法问鼎王者之冠。”
秦大海对此深有同感，中国足球要想崛起，还需要走很长很长一段路，不过如此严肃而重大的问题应该是大人物们考虑的事，自己这种小人物目前还要为生存而努力，天地虽大，但没有肚子大，不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哪有心思去想其它的事？现在足球对自己来说就是谋生的手段，而不是什么事业，事业那是有头有脑有钱人干的，和自己狗屁关系没有。
“你有信心成为足球传奇吗？”安吉忽然问道。
“那玩意儿有信心就行吗？”秦大海笑着拍拍肚子，“对我来说，肚子最重要，我有信心喂饱自己的肚子。”
安吉愣然无语。这小子太没志气了吧？踢球就是为了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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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布莱顿俱乐部和秦大海正式签约，合同期一年。
合同厚厚一沓子，秦大海看着就头晕，干脆不看，安吉叫他在那签字，他就在哪签，像个木偶一样任其摆布。
按照合同，秦大海在预备队打满二十场正式比赛后，视状态和技术水平调进一线队踢球。俱乐部花钱卖球员不是培养新人，而是拿来出成绩的，不过这也具有很大风险，假如看走眼买错了人，那只好自认倒霉了。
合同签定，秦大海随即成为职业球员，开始自己的职业足球生涯。
秦大海很兴奋，不是因为签约，签约的消息几天前他就知道了，那股兴奋劲早就过了，他现在兴奋是因为他可以赚钱了，有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了，可以不用花家里钱了，而且还可以贴补家里，虽然爸爸妈妈还要辛苦经营拉面店，但姐姐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打工攒学费，可以顺利念完大学，假如自己能续约，一直留在这里踢球，帮助姐姐念完研究生绝对不成问题。
在回去的路上，他不停地打电话。先打给爸爸妈妈报喜，妈妈在电话那头高兴地泣不成声，老爸也很激动，叫他好好干，不要丢脸，尤其不要丢了中国人的脸。
然后打电话给姐姐。姐姐正在打工的餐厅里忙，秦大海说你不要干了，立即炒了老板的鱿鱼，回家陪爸爸妈妈去，你弟弟我工作赚钱了，你不要再担心缴不起学费了，回家吧。姐姐不相信，你撒谎从来不打草稿，张嘴就来，老实告诉我，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发神经？秦大海哭笑不得，赌咒发誓，我真的没骗你，我签约了，成职业球员了，我要开始赚钱了。他那位老姐还是不相信，嫌烦，要挂机了。秦大海无奈，拜托安吉给自己证明一下。
“你在家常常撒谎？”安吉等到秦大海挂断电话，马上追问道，“你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秦大海断然否认，“你看看我这张脸，多么忠厚老实的一张脸，怎么会撒谎？”
“这么说，是你姐姐诬陷你了？”安吉笑道，“她在撒谎？”
“这个……”秦大海面孔微红，尴尬地抓抓头，“在家的时候，我姐姐喜欢管教我，所以我偶尔对她也撒个谎，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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