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雨辰没想到自己剽窃了白居易的诗句，居然重重的挫伤了李诗滢学习天朝文化的积极性。李诗滢对于天朝文化的仰慕，也是发自内心的，这么受打击，那可不妥。他于是笑了笑说道：“当然有用了，除了我胡诌的这首诗，别的你基本都知道了，我看很多天朝国民，也未必比得上你啊！”
李诗滢完全没有什么机心，以为殷雨辰说的是真的，忍不住天真的说道：“真的吗？”
殷雨辰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是真的！”
李诗滢甜甜的笑了，笑得很开心。
月下香的姑娘们都看出李诗滢乃是女儿身，自然不再敢前来骚扰。殷雨辰也不要别人侍候斟酒，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李诗滢甜甜的笑过以后，好奇的看着窗外。这时候正好是黄昏，夕阳残照，洛水河河面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河中央有点点的白帆飘过，景色非常的恬静而美丽。
“为什么这里没有渔船呢？是不是水中没有鱼的原因？”李诗滢忽然好奇的说道。原来她看出来了，洛水河上的船只，居然没有一艘是捕鱼的。它们急匆匆的从东边逆流而上，在码头上卸下物资，然后又顺流而下，消失在逐渐苍茫的天边。
“渔船？”殷雨辰看了看窗外，马上明白了，微笑着说道，“洛水河是神河，是不给捕鱼的，这是天后的意旨，谁也不敢违反的。这些船都是运输粮食的，哦，当然，还运输其他的物资，它们可能来自很远很远的南方。南北大运河，你知道吗？”
“南北大运河？”李诗滢认真的想着，甜甜的笑了，“嗯，我知道，是南北大运河，从南边的杭州一直到黄河……不对，是洛阳。所有的粮食都是从杭州运来的吗？听说扬州非常的繁华美丽，比洛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不是真的呢？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到扬州去看看。你们天朝上国真大啊，大得我每天看地图，都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殷雨辰少不了又要解释一番。
终唐一代，北方的粮食产量始终不足，江南和岭南的大片土地又没有开发，粮食产区主要在南北大运河的周围，包括当今的山东、江苏、浙江北部等，还有就是天府之国四川（唐称剑南道）。关中地区、河北地区的粮食产量，一直都是不高的，尤其是关中地区，因为土地干旱，风沙侵蚀等原因，粮食产量严重不足，供求关系严重倾斜，曾经多次出现饥荒。武则天要将首都迁移到洛阳地区，除了政治上的考虑之外，和关中地区粮食供应不足也有莫大的关系。
李诗滢终于听明白了，轻轻地点点头，似乎将这部分的知识记住了，随即又说道：“对了，你刚才还没有说完呢，为什么出门携带铜钱觉得很庸俗呢？不带铜钱那又带什么呢？”
殷雨辰笑了笑，认真地从货币制度开始说起，从秦朝的四方钱，到汉代的五铢钱，一直到未来的纸币发展，信用卡……不过很快，殷雨辰就发觉，自己有点对牛弹琴了，李诗滢根本理解不了如此深奥的理论。这个纯真的小姑娘，不会不懂装懂，迷茫的神色在她的粉脸上显得格外的明显。
李诗滢脸色微微泛红，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说的很好……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
殷雨辰也不指望她真的明白，他这番理论，就算说给狄仁杰听，狄仁杰也未必明白。户部的那群老家伙，一个个都七老八十的，想要他们明白，更加是不可能了。对于他们来说，解决市面铜钱短缺的唯一手段，就是发行更多的铜钱。可是，大唐的铜产量有限，根本满足不了社会的需要，况且，在大部分地区，人们似乎更钟情于绢帛，甚至是用粮食来交换物品。
外面忽然传来打架的声音，噼哩啪啦的十分的热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跟哪个打起来了。李诗滢纤纤玉手捏着酒杯，情不自禁的看着外面，脸颊上有点紧张。殷雨辰走到厢房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外面宾客正在四处奔跑，慌里慌张的，当然，看热闹指指点点的也不少，好像看戏一样，却没有看到到底是谁在打架。
噗！
正在好奇的时候，蓦然间，噗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撞在了厢房的门上，将殷雨辰差点撞倒了，接着看到有个衣服华丽的王孙公子，缓缓的从房门上滑落下来，房门上留下触目惊心的鲜血痕迹，跟着有个女子的声音尖锐的叫道：“想要做新郎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一张花梨木桌子砸过来，厢房的房门本来已经摇摇欲坠，这时候顿时被整扇砸落，那个可怜的王孙公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不顾一切的爬入了殷雨辰的桌子底下。他倒下去的时候，刚好有一缕鲜血飞溅出来，落在李诗滢面前的桌子上。
李诗滢惊叫不已，酒杯也摔得粉碎，她哪里看见过如此场面？
殷雨辰急忙拉着李诗滢站起来，将她护在身后，镇定的看着门外。
但是门外却没有丝毫的动静，那些宾客们都在探头探脑的，感觉他们的样子，不但没有觉得恐怖，反而觉得异常的刺激。大唐尚武，出入携带兵器，逛妓院也不例外，殷雨辰就看到好几把明晃晃的刀剑，隐隐间散发着慑人的寒光，其余的宾客却习以为常，根本不在乎这些刀剑。老板娘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了，带着几个仆役笑眯眯的进来，将那个王孙公子扶起来，带走疗伤，又快速的清理地上的血迹，连房门也闪电般的装回去了。
殷雨辰恼火的说道：“老板娘，咋回事呢？”
老板娘笑咪咪的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表演节目，表演节目。”
殷雨辰真是又急又怒，地板上还有一大滩的鲜血，居然还叫表演节目？
那个王孙公子被搀扶出去，居然还受到英雄般的欢迎，他本人也没有感觉到侮辱，反而有种光宗耀祖得逞所愿的感觉，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外面大堂和走廊的宾客，都在那里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其中有不少都是衣冠华丽的少年公子。
“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她？”
“绝对没错，就是她！那一袭红衣，老子就算化了灰都认得！”
“王公子也真惨，怎么就遇上她了……”
“有什么惨的？没看王公子的脸色，终于引得玫瑰的刺，大功告成……”
“下手忒狠了一点，我看王公子被踹那一脚，可能要绝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做非常人，就要付出非常代价，绝后算什么？”
“这朱石蕾也太夸张了一点……踹一脚就好了，还要扔一桌子……”
……
李诗滢在后面心有余悸的问道：“朱石蕾是坏人么？”
殷雨辰摇摇头，他可不知道这个朱石蕾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打人。在鸿胪寺的时候，他从来不曾听说平康里有什么凶杀案，大概是被隐瞒住了。平康里的妓院老板，都是有很强大的背景的，有些甚至是王爷、宰相在背后撑腰的，洛阳府和禁军都不一定惹得起，于是大家一团和气，和气生财。
除去随便转了一圈，殷雨辰就打听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起来简直令人啼笑皆非。原来，那位王公子，是准备今晚到月下香梳拢一个姑娘来着，不料，人才到，就被别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教训他的人，乃是一个喜欢穿红衣服的女子，在平康里已经悄悄的出现过好几次，据说来无影去无踪，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有消息说，那个红衣女子名叫朱石蕾，来自九姓铁勒，她善使长鞭，脾气火爆，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号称专管世间不平事。平康里有好几个富家公子在她手下受虐待了，但是因为朱石蕾容貌艳丽，身材火爆，受虐待之人不但不以为耻，反而对这位朱石蕾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想方设法向要诱使她再次出来，今天这个王公子，显然就承担了这样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结果不辱使命，成功的诱使朱石蕾现身。
“真是吃饱了撑的！”殷雨辰内心里冷冷的想。
正在大家看热闹的时候，忽然见不远处又传来打斗声，原来是朱石蕾去而复回，干脆将王公子抓走了。王公子被他抓走，谁也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众多嫖客们却是浮想联翩，那个王公子肯定是有自虐倾向的，似乎根本没有人考虑王公子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殷雨辰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平康里还有这样的人物存在，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个朱石蕾，多半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或许就隐藏在平康里的某个角落，平常用别的身份出现，以致别人发现不了她的秘密。民间往往对这类故事添油加醋，将她描述成广大女性的保护神，而到平康里来嫖妓，乃为朝廷士大夫所不耻，就算真的出事，只要不闹出命案，也不会认真追查，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不了了之。
而且民间对于平康里的弱女子，也多半持同情的态度，任何事情都先站在弱女子这边，王公子遭受点挫折，恐怕也是民间所希望的。事实上，朱石蕾不过是一个女愤青罢了，还是个不合格的女愤青，只因为受到民间的爱护，才会编造出众多美丽玄妙的故事来。不过，她来自九姓铁勒这一点，还是引起了殷雨辰的注意，在大唐的每个角落，这些化外之人都少不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