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天色还有些微暗。起着风,带着些许凉意。
侯映卿赤着脚走至妆台前,细细地端详起自己的面目。他让这明艳动人的容颜回到自己身上,老天爷也真是瞎了眼了!自己这般狠辣绝情的人,就该配上狰狞的媸色!现在这般,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捞起一把青丝,紧绕在发侧用璎珞固定,又绾起几个圆鬟,并插上三柄长簪。将那朵花色正丽的芙蓉簪在髻上,琉璃珠串从发间流泻至胸前,金玉琅珰。娇艳盛花的面容上,依旧是那颗点出万种风情的泪痣,但那泪痣之上,一双黑眸却带着冷绝地狠色。
自己只是工具,只是他手中的利刃。他给了她一切,她也定会还他一切。
理好胸前的花饰,双手拢袖,迈出屋内。刚进院子,四处笼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却不想,竟看见了步履慌乱的伍向芳。她猛的看见侯映卿忙退了一步,掩饰着因紧张而微颤的身形,强作镇定,挂上笑,道:“礼教离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侯姑娘怎么起的这般早!”
侯映卿微微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轻瞟到伍向芳带着淤泥的裙摆,亦是笑道:“伍姑娘可起得比我还早些呢!清晨的露兰开的最是娇艳,伍姑娘想是赏花刚回吧!“
伍向芳唇间的笑容瞬间一僵,又缓和后,道:“种着露兰的昭和殿是宫中禁地,宫中的贵人们都无缘得赏,更别说我们这些秀女了。”
“可惜了。”侯映卿道。
“侯姑娘若无事,可先去景华楼,那儿的桃花开的正好!我先回房去了。”伍向芳连忙说完后,转身急走入房内。
侯映卿闻出伍向芳身上那奇特的香味,是一种闺阁内不常见的香料——坤傂,这种香料的气味十分浓郁,但伍向芳身上只是隐约闻到一些,应该是去过点着坤傂的地方沾上的。
但这储秀宫内又有谁会点这精贵的东西?
她曾在南尚国的御药司闻到过坤傂,向御医询问后,方知这是药仓常用的笑料,也只有药仓会用到。
那伍向芳定是私自去过存放药材的地方,这皇宫之内就只有御医院了。
侯映卿望着伍向芳紧闭的房门,眼中深深地戏蔑之色。这个看似热情和善的大家闺秀,却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
她止住思绪,缓步迈出院落。
到达储秀宫殿前时,已有十数个秀女在此候着了。侯映卿却惊讶于侯若涵竟在这十数个早到的秀女里。
侯若涵眉目间带着些倦色,但却满脸的兴奋。
“涵儿,这可头一次见你起的这般早!”侯映卿走向她道。
“二姐!二姐!”侯若涵兴奋地连连唤着,又道“昨天晚上我碰到了一个超美型的帅哥!罕见的美人啊!人又温柔!还会武功呢!他用轻功带我在海子里逐灯!”
“涵儿!”侯映卿厉声喝道,示意她住嘴。虽说她对侯若涵说出的一些词汇并不明白,但也大致听出些东西。她竟敢在宫中私会男子!还如此声张!不要命了吗?!这能在宫中自由行走的男子,身份也定不寻常。
侯映卿气结地将她拉到一边,道:“此事休得再提!”
侯若涵抿着唇,似乎并不明白侯映卿为何要训斥她,涨红着脸,恼怒道:“不提就不提!对我吼什么吼!”
侯映卿看着她,也不说话。想到,如若侯若涵任性妄为惹些事,早些被逐出宫,到也好。虽说以她的德行也过不了簪花,但要是真进了宫,以她的性子也定会坏了自己的事。再者,她也不想让这个颇有好感的孩子陷入皇宫这个大泥潭。
侯若涵见她目光深沉,又不说话,不由的有些不安,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我真不提了。”
侯映卿停下思绪,笑了笑,将她牵回了人群中。
白日里还是阳光明媚,天渐黑时,却骤然下起了大雨,女官们见时辰也不早了,便提前放了。
侯映卿与侯若涵一同回去时,子家姐妹与伍向芳的房门紧闭,似乎还没有回来。侯若涵一路上也很少吭声,回房后倒头就睡着了。
大雨滂沱,万里长空似乎都化为了飞流的瀑布,屋檐与地面之间亦挂上了一匹水帘幕。侯映卿随意地坐在走廊的红木地板上,蜷着一只腿,裙摆在地板上散开,溅落的雨水将裙角打湿。可以隐约地从雨幕中看见院中正被雨水冲刷的名贵花朵,几片艳丽的花瓣已被打落在地,支离破碎。
她歪着头,望着外面,目光却有些涣散。撩拨着披散下来的发丝,竟突然想到那个银发的七阴之子。这么大的雨,难道他还坐在门口吗?
想着,不由地觉得自己挺可笑。自己不是挺厌恶这种非自然造就的生命吗?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他来。大概是因为自己同他一样吧!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目光沉了沉,撩拨着发丝的手紧了紧,竟拽落了几根。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无星无月,只有连绵不断的大雨。
她走入雨中,足尖轻点,眨眼间就跃出了院落。
下雨天,这南边的宫殿群更加冷清,连值班侍卫都偷起懒来,三两个窝在屋里猜拳喝酒。侯映卿一路上只见着了一批侍卫,掩身掠过。没多久就来到了那个四面无门的宫殿。
那少年竟一直坐在昨日的地方,无神的紫眸不知道在看着哪里,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她正准备进去,却突然看见一个嬷嬷出现在那少年身后的回廊上。那嬷嬷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僵硬的走来,将食盒放在回廊上,又一声不响的离去。
侯映卿从屋顶上跳下,走到那少年身边。那少年似乎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不看侯映卿,依旧目光涣散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侯映卿捋了捋他额间的湿发,牵着他苍白、却骨骼分明的手,将他强行拉入宫殿内。那少年茫然地跟着侯映卿,顺着她在床檐坐下。
侯映卿将自己的湿发拧了拧,环视一周。这宫殿的陈设十分奢华、齐全。刚才那嬷嬷不见了去向,这宫殿内应该有密道。她从左边的长桌上,扯下一块丝绸桌布,走到那少年的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揉搓起湿发来。
宫殿内寂静异常,只听见殿外瓢泼的大雨隆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