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整整下了一夜,侯映卿起来时雨已经停了。推开窗子,天还是蒙蒙亮,东方却已被晕红,今日定是个好天气。侯映卿远望着庭院中的一个个小水洼,想起昨日那个自己为之擦发的少年,最后虽说是擦干了,但他那头漂亮的银发却也乱成了一团。自己当时心不在焉的想些什么呢?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那段与他相似的时光吧。
对面的镂花红木门“吱呀”着被推开,黄铜镶贝的包角勾住了正走出来的伍向芳的裙摆,她弯下腰将勾住的裙角拉开,宽大的袖口里却掉出了一个黄色的小纸包,她慌忙地将那纸包捡起放回袖内。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对面开着的窗子里,侯映卿正在对镜梳妆,并没有看到她,便放下心来走出院子。
听见伍向芳的脚步声已从院内消失,侯映卿停下手中的动作。瞟向窗外那黄色纸包掉落的地方。这宫里可真不太平,南尚国的皇宫也是这样,这禹国的皇宫也是这样,这世界就没个干净地方吗?转念想想自己,不由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不也是那挑拨太平的坏东西。
“啊!!”突然间邻院传出一声尖叫。
整个储秀宫也随之被惊动了,院内的人都往声源处寻去。侯映卿静坐在房中,没有与侯若涵一起去看热闹。
没过多久,侯若涵冲入侯映卿的房间,苍白着一张小脸,连呼道:“二姐!二姐!出…出大事了!”
侯映卿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只听她喘着气,道:“周芸容死了!”
侯映卿双目微阖,道:“死了?”
“恩!恩!院门口先围了一圈人,都被姑姑们遣散了。她们散了后,我才看见周芸容倒在房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手还紧紧地抓着胸口。”
侯若涵说话时,子家姐妹与伍向芳也陆续回来了。
子家姐妹的脸色都不好,子衿的眼圈还有点泛红。伍向芳步子很急,人也有些恍惚,似乎是被周芸容的尸体吓到了。
子佩低声道:“怎么就这么死了呢?昨天不都还好好的……”说到最后一个字,她有些哽咽了。
侯若涵有些奇怪道:“她召蝶时那样嘲讽你,你为什么还……”
子衿红着眼眶,接口道:“我们与她还有秦枫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以前的关系非常要好。那时候她也不是现在这种脾气。之后她突然性情大变,我想大概是因为她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哥哥吧!子佩不满她玩弄秦枫的感情,找她争辩了一番后就断交了。后来关系越来越差。但是她也只是跋扈了些,心地并不坏。那十几年的情谊也不是说断就断的啊!昨天去找她时,她明明还挺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听说她是中了毒。”伍向芳突然开口道。
“中毒?”子佩惊道,“这宫中怎会有毒物?”
“刚才听人说是有人下的毒。”伍向芳抓着衣裙的手微微颤抖,似乎不相信宫中竟会出现这种事情。
“怎么会!?是谁这么狠毒!”子佩怒道。
慕筱从门外走进院子,施了一礼道:“请各位姑娘立刻前往荣景殿。”
“何事?”侯映卿出声道。
慕筱微微抬眼深看了一眼侯映卿,低头道:“皇后娘娘召见众秀女,似乎是关于周姑娘的事。”
子衿子佩相视了一眼,伍向芳手指捏得更紧了。侯若涵到是个不知事的,迈开步子就欲前去,却见另四人都立在原地未动,侧头问道:“怎么都不走啊?”
子佩勉强笑了笑,与子衿跟了上去,伍向芳也走了出去,侯映卿尾随其后。最后面的慕筱轻抓住侯映卿的衣袖,在她手心里划着“小心”二字。侯映卿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慕筱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荣景殿是储秀宫的主殿,也是佩璜时所用的宫殿。灯火通明的正殿,连鎏金圆顶的华彩也显得黯淡,十六根琉璃的盘龙柱分两侧排开,每隔一根柱子便有两名提着八角熔金宫灯的俏丽宫女,殿上两盏细足鹤灯立在嵤石铸成的凤椅两侧,三颗南泽云珠,二十四颗玉石,三十六粒各色宝石,连座上都镶着一整块嘉宁暖玉。一只剔透的能见着肤下青筋的手,无名指与中指上戴着镶嵌蓝石碧玉的镂空雕花玳瑁护甲,护甲尾端连着细链,连接着手背正中的一颗硕大蓝钻,最后环于腕间的金镯上。那只手轻搭在雕着凤首的扶手上,护甲一下下地敲击着凤首。
殿下的秀女们大气不敢出一声,皆是埋首站好。最后到达的侯映卿一行人在最后面站好。
侯若涵抬眼看向凤椅上的那人,一时愣住了,飞展的望仙髻高盘于头上,十六支金步摇,二十四支灿金珠花,八柄凤纹混银长簪,两片凤型描金景泰蓝贴于耳后,凤嘴上各衔着一股三串浑圆的珍珠,流泻至胸下,发后插着镂凤的金轮,展八翼,每翼拂出一颗琉璃珠。额前描着菱花朱砂,眉若远黛,美眸含威,琼鼻高挺,菱唇带笑。皇后的品貌威仪在这女子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殿外又走进来了一位紫袍公公,那公公面目俊秀,长发不似其它公公一般束于头顶,而是披散下来在发尾系上紫绸。他手执一柄拂尘走向殿上。
“戚公公怎么来了?”燕皇后问道。
戚淮文行完大礼后,答道:“回娘娘话,是皇上让奴才过来瞧瞧的。”
“皇上知道了?”燕皇后道。
“皇上大为震怒,要奴才带话来,望娘娘严查。”戚淮文道。
燕皇后的视线转向一众秀女,道:“早晨的事情本宫就不多说了。”她顿了顿,凝声道“本宫没想到选秀中竟会出现这种事情!是谁一时鬼迷心窍地投了毒,现在站出来,可不株连其亲族。如若不然,一旦查出是何人所为,定严惩不贷!”
她望着殿下的秀女们,菱唇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秀女队伍中无一人走出来。
“前夜有谁离开过寝殿?”燕皇后身边的简韵姑姑走至殿前道。
殿内又是一片寂静,细足鹤灯上的火焰暗了暗。一名挽着单髻的秀女缓慢地走出队伍,她的脸被灯火映的发红,转身抬起右手,用力地指向最后一列。
“她!我前夜二更醒来的时候,见她从我们院前走了过去!”那秀女厉声说着,手指直指着侯若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