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七夕水患为君忧
本应当是庆贺大汉天子生辰的七夕,却因颖川郡、汝南郡、沛郡、南阳郡、琅琊郡呈报的水灾而变成了片凄声。幸而水灾在水稻收割之后,损失不大,而水灾之后的疫病才是刘彻真正居心的。忽地有大臣上报,荆亭在年初的水患中,有疫病流行却因及时的防治,而免于灾祸。
刘彻召了众臣子商议,太医令亦在侧旁听,问及荆亭的防治疫病的方法时,太医令从怀里掏出卷竹简,递给刘彻:“陛下,荆亭早先曾经呈报过,各种方法皆记录在册。只是对治疫证的药方,描述不甚清楚,只听闻是一味极普通的汤药,却活人无数。”
刘彻看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头疼,年初的时候只是小范围的水灾,因救治及时,并不曾大面积传播,而现在四、五个郡都在水灾之中,就算得此良方,只怕也是难有回天之力:“下旨荆亭,问明药方,呈太医署查证,如果可行,即就近着各地医曹掾史收备药材,送往各郡。另,陈氏女子当予以嘉奖,以示朝廷恩泽。”
臣下们纷纷应是,帝王一语天下皆动,这其中的困难,刘彻何偿不明白,文帝年间并不曾有大的水患,他这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并无前车可鉴。抬头看着头顶上变幻的云,刘彻想,千古帝王,未尝不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艰难呢。
阿娇在收到荆亭亭长的通传,要她备好药方以兹查证,各郡水患眼下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时候,如果再不得到妥善的安置,只怕会动摇民心,君权难稳。深深叹息之后,阿娇将当初用过的药方细细地整理好,再把夏峙渊所写的防治要备抄写了一份,共同呈给了荆亭亭长。至于赏赐的金帛等物,阿娇则着孙蔓带话过去:“倾野水患,陈雨虽是山野女子,也当替君分忧,恩赏还捐朝廷以赈水灾。”
亭长被阿娇看来理所当然的举动,狠狠地感动了一把,当即上书天子,自己也捐了份粮米,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纷纷效仿。(这个…在汉朝其实很危险,这似乎叫市恩,不过折衷量下,捐给朝廷,再由朝廷进行赈济)刘彻便着大鸿胪对捐粮米药材等物的官、商、民造册,昭名天下,并亲自颁了嘉奖令。虽然国库在文景之治后,丰盈充实,但刘彻的心思早被匈奴给牵扯住了,水患太大,全凭国库只怕将来再战匈奴时,会很吃力,于是刘彻就默许并鼓励这种民间捐献。
阿娇虽然很想去水患的郡县去看,却怕来来往往的朝中赈济大臣认出自己来,而顾轻尘恰在这时登门拜访,希望能和阿娇详谈当初防治疫症的方法,这位风姿绝伦的医者,动了慈悲心,做为一个大夫,他不能忍受百姓因疫症爆发而结束生命:“陈姑娘,荆亭疫症的时候,防治疫病所用的药材非常充足,而现在范围太大,只怕药材供应不上,可还有因地制宜的法子?”
夏峙渊倒是没有提过,不过在将疫症药方呈上朝堂后的这些日子,阿娇对疫病的研究比以前更勤了,自然心里就有了应对的方法:“顾先生,这些日子我也在想着这些事,仔细地思量过后,总结了一些方法,先生看看是否可行。”
顾轻尘接过阿娇递来的方案,细细看着,上面写着:因水患于夏暑之时,首当选用预防暑温的药物,大青叶、板蓝根、鱼腥草等。黄连、黄柏;黄芩、忍冬藤;如出现痢疾可选用马齿苋、大蒜、食醋等,也可以在当选择药性相同的药材,在使用时,可选其中一味或数味煎汤内服,每日一剂,连服四日左右:“这些药材都是常用药,存储较多,可以大范围使用。”
药材治疗是一方法,但如果能从食物下手更容易被人接受,阿娇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方法比药材更适合广泛应用:“顾先生,这些药材还是需要加其它药材才成汤药,我所涉不多,还需要先生补全。另外,尚有一更可行的法子,从来药食不分家,部分药材是可以信用的,先生不妨试试。”
顾轻尘思量了会儿,点点头,朝阿娇施了一礼:“陈姑娘,这便是无量功德了。”
“顾先生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我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望先生此去多珍重。”阿娇不待顾轻尘再继续谦虚,她知道如果再让他谦虚下去,只怕是没个尽头了。让孙蔓送了顾轻尘后,阿娇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心,自己不能去亲眼看着疫症被抑止,总是踏实不下来。
阿娇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刘彻因为水患而寝食难安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想帮他,想为他分忧解难。看向长安的方向,阿娇有些担忧,那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此时必定很难安心吧。匈奴屡屡来范,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对匈奴用兵了,这个帝王终于要开始他一生光辉灿烂的争战旅程了。
夏峙渊总说不愿意和刘彻在战场上相对,当阿娇心里明白,如果真有一天,刘彻打到了匈奴的王庭,夏峙渊也是会回到匈奴和刘彻两军对仗。如果夏峙渊真能不回去,那么这些日子里就不会总是愁眉不展,郁郁难平。终有一天这两个男人,一个对阿娇很重要,一个对乔雨很重要的男人,会刀兵相对,水为难容、
只是夏峙渊的心里还怀着为现代教育所束缚的民本思想,而刘彻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帝王,这个人的心里,除了江山社稷很难再装下其他,怜及百生需要到晚年时期才会恍然悟出。
阿娇听说了陈珏和隆虑公主的婚事,心里暗暗有些奇怪,刘彻怎么还肯把自己的妹妹嫁给陈家呢,明明对陈家多有顾忌,竟然还肯把妹妹下嫁陈珏。记得夏峙渊说过,他只记得元鼎年间,长公主刘嫖死,而陈须在服丧期间,做下*之事,触犯了以孝治天下的汉朝刑律,还与兄弟争夺财产,依汉律当死,于是自杀,而后封户除国。可是在陈娇的记忆中,那个温和聪颖的大哥,那个待人总是很亲厚的大哥,怎么会做下这么糊涂的事呢。
而次兄陈珏在历史上更是籍籍无名,连自认为对汉朝历史尚算了解的夏峙渊都摇头说不知道,看来陈珏娶了刘彻的妹妹后,也没翻出什么大波浪来,于是连史书都不曾记载过。
再过几年,等太皇太后一去,刘彻大概就能放开了手脚了,那时候,陈氏的皇后退居长门,而后陈午死,长公主亡,到最后陈须自杀,而陈珏,却最终不知道会怎么样。陈错一门,汉初时,何其显赫,最终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若是骄傲高贵的馆陶长公主知道,不知会不会后悔把自己的女儿送上后位。
阿娇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阳光拉得长长的影子,心里在想着长安城里,皇宫中的刘彻,他还好么。阿娇身子一滞,她没事儿想这个做什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是陈雨之后,发现心底那些担忧还是不能淡去,甚至越来越浓。
阿娇唯有一声长叹,她终于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份情了,多么执着,隔千山万水竟然还要痴痴的守着,盼着,忧着。阿娇喃喃自语:“竟然真的不能抹去么,那个人,在心底里还那么重要么,灵魂都换了,情却割舍不下么,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为离开这身子,为什么不好好守在刘彻身边,就算是长门,你也会心甘的吧,可是我不行,阿娇,我不行的。”
吕芳和陈蔓相视一眼,便双双摇头叹息,她们那位小姐啊,只怕又在想着长安城,长安城里究竟是有什么人在呢,忘不了,却又不愿意回去。那个人对小姐而言,一定很特别吧:“小姐,你站那做什么,来吃饭了。”
阿娇点点头,吃饭吧,天高皇帝远,想得太多了也无益,能做的,她已经为刘彻做尽了,历史的走向她掌握不了,一切的决定权依然还在刘彻的手中。她,细如微尘,左右不了朝代,更左右不了君王。
今天的菜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好像有豆腐,阿娇拨了拨盘子里的东西,惊喜的发现竟然真的是豆腐:“这盘菜,怎么会有这盘菜?”
“夏先生差家人送过来的,说是小姐必定会喜欢。”
阿娇一扫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吃的东西最实在,对于久违了的味道,阿娇觉得很幸福,原来幸福可以很小很小,小到一盘菜。熟悉的味道,让她更加想从前的生活,怪不得人说,对于家乡的记忆,很大程度上是对味觉的记忆。
阿娇抱着激动的心情,吃着,不知觉间,竟然把对于刘彻的担忧远远地抛开了,只是担忧这东西,真的有那么轻易被抛开么,怕是被抛开后,会被留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意生长,到最后会终究会让人不敢去碰触,却如梗在喉,不得不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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