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东风着意趁桃花
酒果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阿娇次日悠悠转醒时,脑子里便闪过了这个念头。只是两杯水与酒精不成比例的果酒,竟让她醉了,且依据以前的经验,她若是醉酒必要乱说话的,不知道昨晚有没有说些什么出格的话。
床榻前朱敏和柯静正在一脸兴味地看着她,倒叫她这张久经沙场的脸瞬间便红了,身上的衣裳都很周全,这两孩子怎么这么看她呢。唉……真是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啊。
“姐姐,陛下说今天是姐姐的生辰,要和姐姐出去,吩咐我们给您梳洗好,陛下会遣人过来接您。”朱敏在一旁笑得忘乎所以,柯静只好把刘彻吩咐好的,轻轻告诉阿娇。
阿娇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想起今天是二月十五,既是花朝节,也是阿娇的生日。阿娇和刘彻倒真有意思,一个生在百花盛放的季节里,一个生在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里,倒真会生。
记得上回过生辰还是在堂邑候府的时候,满朝文武无不到贺,所收的贺礼堆满了绮珠阁,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物件。那时候,刘彻也亲自来送了贺礼,只是那时候的刘彻,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终会狠心拼弃他能给予一切的阿娇吧。
“嗯,知道了,去拿那件青色衣裾来吧。”那套青的裙裾向来是阿娇最钟意的,颜色深却丝毫不沉闷,比起其它衣裳来略显宽松,穿起来也舒坦。
柯静拿着衣裳左看右看,总是觉得调子格外的暗,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阿娇会喜欢穿着这样的衣裳,尚衣令送来的服制大多为红色和黑色,阿娇却是从来不穿:“姐姐,这衣裳是不是太素了些。”
阿娇浅浅一笑,要得就是素,她才不想和宫里的女人们争奇斗妍,在这个以深色为尊的时代里,青色并不是什么高贵的色彩:“穿着舒服就行了,素就素点吧。”
朱敏笑嘻嘻的朝柯静挤了挤眉眼:“你难道还不知道姐姐的心思么,就是不想招人眼呗,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阿娇横了朱敏一眼,这妮子真是愈发的坏了,前些时候觉得她懂事儿了,大方了,却没想到还是这么个喳喳呼呼的性子:“敏敏,去打水。”
“师父教过一个成语叫恼羞成怒,正适合现在用在姐姐身上。”话一出口,立马端起盆子往门外冲,生怕阿娇再训她。
阿娇叹了口气,决定尽早让朱敏出宫,若这回生下的真是个皇子,只怕以后这宫里的日子会越发的难过,朱敏这性子是迟早要出事的:“柯静,给我梳个头吧,松一些,省得紧得头皮发疼。”
柯静轻轻挽起阿娇如柳丝般柔软的长发,一如夜般漆黑乌亮,随风飘散开的是发间淡不可寻的浅浅桃花香。本想替阿娇插上几枝金簪,却被阿娇阻止了,递上一支青玉桃花簪,阿娇才点了点头。
青玉桃花簪上的桃花,是含苞待放的一抹,如微微霞光般的粉色,衬在乌亮的发丝间格外的娇俏动人。柯静看着镜子里淡淡的娇影,心中忍不住赞叹,这个像桃花一般的女子,竟这样淡淡的开在帝王心头,而丝毫不改曾经颜色。
不敷香粉,不描黛眉,不点朱唇,不薰香料,不着华衣,这样清淡的阿娇,竟然比宫里任何一个娘娘都更让人动心,只要见过,便注定再也忘不掉,怪不得陛下纵然舍弃过,却最终还是要寻回来。
刘彻见到一身深青色衣裾的阿娇,不着痕迹的皱眉过后,淡笑着迎了上去,只是心底里免不了有一些失落。阿娇依然不愿意穿上皇后的服饰,每日里穿得这般素淡,完全不似是宫里的后妃,更不像是当初那个娇贵大汉的堂邑候千金:“阿娇,城东的桃花开了。”
阿娇被刘彻握着的手微微一紧,刘彻竟然还记得那个她都几乎要忘记了的承诺么。
那还是十六、七岁的时候,陈珏带她去城东看桃花,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刘彻。那时刘彻站在一丛修竹面前,绿色的背景里显得愈发清俊,看见她来了便开口笑着问“阿娇姐姐去了哪里?”
那时她大概是被桃花晕了眼睛吧,竟然满眼亮光的问她:“彻儿,城东的桃花好美,我生辰的时候,彻儿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刘彻便认认真真的应了她,却最终因着种种没能达成,不料,如今刘彻竟然还记得这个承诺。
“阿娇,我曾经承诺过的一切,不论多难,我会一件一件做到。”刘彻看着阿娇的目光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眷恋与坚定。
阿娇看了看刘彻,没有言语,随着刘彻坐上了车马。
刘彻看着阿娇的背影,轻轻的叹息一声,随即被春风吹散了。
“彻儿,前头好像是刘陵吧。”那个同样很娇美的女子,阿娇最最看不顺眼的人,笑吟吟的站在前头,眉眼舒展的看着她和刘彻。
刘彻依言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宫门前有驾车马停在树后,一身湖蓝衣裳格外的娇媚,刘陵,刘彻笑了笑,那是大汉朝最肖似阿娇的女子,不是指相貌而是指神态气度,只是现在的阿娇却远不是刘陵可比的:“陵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陛下现在才看到我呢,真是让人好生失望啊,若不是阿娇姐姐提及,只怕陛下是看不到我了。”刘陵一张粉淡的脸,如池波里的娇红软浪,在漫天*里显得如此妖娆。
刘彻扬扬眉眼,冷冷看着娇笑的刘陵,从前他纵容过这个女子伤过南风,但不代表,她能放任刘陵伤害阿娇:“陵儿,无诏不得入长安,这似乎是祖制吧。”
“我可是奉了父王的命,来长安给阿娇姐姐贺生辰的。要是早知道陛下要和阿娇姐姐独过生辰,我是不会这般不知趣的。”刘陵娇昵的跺跺脚,一脸的委屈样儿,脸上染着绯红的色泽,倒像只是一枚桃般,看起来可爱极了。
刘彻看了眼阿娇,阿娇无所谓的摇头,刘彻瞪了眼摆着可怜样的刘陵,最终还是摇了头:“陵儿先回驿馆住着,晚上再来给阿娇贺生辰吧。”
刘陵眼底闪过一抹冷厉,原来的刘彻何曾这样对待她,只因为阿娇在么。刘陵暗暗生恨,凭什么阿娇就可以尽占他的目光,凭什么阿娇就可以母仪天下,她刘陵不服:“那陛下和阿娇姐姐请吧,我晚上再给阿娇姐姐贺生辰就是了。”
阿娇看着刘陵眼里很容易就会被忽视了的光芒,浅浅一笑,刘陵么,也许会是个好玩的:“陵儿若不嫌弃,便同我们一道去也无妨的。”
刘陵看着阿娇笑了笑,然后看了眼刘彻,刘彻眼底的拒绝是不容忽视的,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她还是不碰了:“陛下和阿娇姐姐两人一起,我去做什么,可是不好的。”
刘彻满意的点了点头,和阿娇一起上了车,留下刘陵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
马车上,刘彻看着一脸淡然的阿娇,她不会不知道刘陵想要什么吧,竟然还邀请刘陵一同去:“阿娇,陵儿不像表面上那么娇柔,还是要小心些。”
曾经同榻共枕,现在却提醒别人要小心这个人,刘彻还真不是普通的冷淡呢。阿娇灿笑着看向刘彻,没着帝王服色的刘彻,显得有些温淡,这样的男人,若是个守得承诺的,她是会心动的,只是刚刚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幻想破灭:“嗯,陵儿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刘彻卷起帘子瞧了眼外对,已经离桃花林很近了,让人牵来了马:“阿娇,我们骑马可好。”
漫野桃花如雪,千山*似织,微风散来,漫山香气清浅而幽远,这样的景致里,一骑轻尘定然是很美的吧。于是阿娇没有拒绝,朝刘彻伸出手,任由他把自己安置在怀中,毫不挣扎,心说,习惯了习惯了,就当是床暖和的被子吧。
刘彻满意于怀中安安稳稳的阿娇,柔柔的在阿娇颈边烙下一吻,阿娇瑟瑟的轻颤了下,于是刘彻便闷声笑得格外开怀。
桃花林里的花远远看去如云似霞,其实大都还只是打着花骨朵儿,并未开得太多,只有近水的几株早早开得一树妖灿。只见得马上青衣浅袍,像是一卷美丽的图轴,在春末时节,尤其让人怀念春风的温柔。
渐到桃花深处时,刘彻渐渐拉了拉马缰,速度便缓了下来,刘彻眼睛灿亮的看着怀里的女子,那一如桃花的香软,如此动彻心肠:“阿娇,你看。”
刘彻手所指处,是一间清致淡雅的竹庐,阿娇仿佛依稀间记起,年幼年时阿娇曾经和刘彻说过:“我将来要住在桃花深处,彻儿要陪我一道。”
也记得当时刘彻笑问过,要什么样的宅子,阿娇拉着刘彻的手细细比划过,只是这么些年了,已经丢掉的东西,刘彻竟然还想找回,却还能再找得回么。
“阿娇,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做皇帝,和你一道隐忧在这桃林深处,想来也是极美的。”
刘彻的话让阿娇微微一笑,心底却是格外的清醒,如果不做皇帝,那还得等到有如果再说,帝王的话、帝王的心,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谁能分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