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花朝宴客贺长门
自城东赏桃花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长门宫里被点点晕黄的宫灯所笼罩,有来来往往的宫女们进进出出准备着花朝节宴,更重要的是因为阿娇的生辰。一片灯红酒绿之中,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大汉朝身份尊贵的客人。
阿娇本不欲这般张扬,但事已至此,却是覆水难收了。揪了揪身上致密厚实的礼袍,金丝绣线,面上打着三两朵牡丹,鲜艳红衣滚着玄边。头上亦是珠环翠绕,九凤錾金羊脂玉钗,琉璃璎珞珊瑚坠,最耀眼的还属腰间那块看起来不起眼,却像征了皇宫执掌的青玉佩。
阿娇并不知道腰间那块玉佩有这么大的来头,柯静给她细细挂在腰间时,她不过看了眼,以为不过是一枚普通玉佩,若是知道了,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挂上的。
阿娇看了眼身旁笑似春风起的刘彻,只觉得被吹开了满池的涟漪,浮起的轻波里尽是灿烂的颜色。一身玄衣的天子袍服,却因为是日常穿着,少了几分庄重肃穆,多了几分英气洒脱,玉冠紫带更显得分外慑人。
“淮南翁主,刘陵到……”
内侍尖刺的声音把阿娇带着欣赏的目光,从刘彻身上移了开去,刘彻向殿门口瞪了一眼,阿娇那般看着他的时候,他心里是何其的愉悦啊,这样的目光,似乎已有多年未曾在阿娇眼中看到过。
“陵儿见过陛下,阿娇姐姐,愿阿娇姐姐芳寿长春,红颜永在。”刘陵今日身上的衣裳是一水儿的娇粉,颜色似如海棠初绽的花瓣,层层叠叠如轻波般向着晚风中荡漾开,立在那临风处,便似是池上开着的一朵莲,明明是如此娇妖的色彩,却是这般的濯雅宁淡。
一双如星子般的眼盛开在昏黄的灯火里,阿娇免不了就想起了那句“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以为这样的句子,应当只留存在如诗似画般相貌心地的女子身上,却不料在这大汉朝最有名的女政客身上看到了。
阿娇这厢艳羡着刘陵一身灿美却清简的衣着,却不料刘陵看着她身上红衣玄边,牡丹簇锦的衣裳妨忌得几乎不能呼吸。
刘陵紧握双掌,脸上却带着柔软的笑,阿娇依旧还是那般美,美得像是一树照水的桃花,有着旁人不可及的灿烂,以至于让人惊叹折服。旁人若是一袭红衣,定然艳俗得很,而阿娇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上,不染半些脂粉,倒将这火红的皇后服饰显得分外清艳绝伦,远不是世间的女子可以与之相比的。
越是这样的美,越是想让人毁灭,陈阿娇得到了很多她曾经渴盼,却求而不能得的东西,不管是刘彻,还是这大汉朝的皇后宝座。她得不到的东西,宁肯毁了,也不愿意让阿娇得到,她不愿意这一辈子都屈于阿娇座下俯首称臣。
刘陵落座时,微扬的裙裾如层层波澜,柔柔一坐仿似千尺波浪中,一枝夭夭的花朵,这一瞬连阿娇忍不住扬声赞叹:“陵儿,你真是愈发的美了。”
刘陵看向阿娇,笑时梨涡隐隐,眸子如半合的明月,有着说不出的娇羞与动人:“咱们大汉朝最美的可是阿娇姐姐,陵儿再打扮也不及姐姐万一。”
阿娇微微摇头,于不经意间播撒着恬静的笑容,女人果真是需要一面镜子,原先素衣简鬓也丝毫不觉什么。让刘陵这么一比对,就觉得她平时真是对不起这身子,原本是稍一打扮就倾国倾城的相貌,却被她深深掩了:“春花秋月,时不同,境不同,又如何抵却得彼此分毫。”
刘陵觉得阿娇此时的笑分外扎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眼前的阿娇,总觉得阿娇还是那个阿娇,只是现在阿娇身上的淡然自若,却不是那个天真傻气的阿娇能有的。
端着桌上宫人们呈上来的泛着淡绿的酒,微微啜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反复在嘴中回荡,刘陵拿着杯子细细看了看杯中的酒,浅碧酒水中漫出一股淡淡花气,却是从来没有喝过的:“阿娇姐姐这的酒都分外好喝呢,在外边可是不曾见过的。”
“这是青梅酒,我闲着没事儿时自个儿酿的,陵儿若是喜欢,我让她们给你搬几坛。”见刘陵喜欢自己酿的酒,阿娇也稍稍收起了心底的敌意,刘陵便是一心想往上攀,也由着她去,在刘彻跟前,谁又能翻得起什么大风浪,若刘彻连一个刘陵都压不住了,又怎么配做昭垂百代的帝王。
刘陵抿着嘴笑了笑,像是被酒给酸着了,又像是异常的欣喜着:“那陵儿便谢谢阿娇姐姐了。”
刘彻闷闷的看着这两个女人交锋,心里有丝不快,又有一点点失落,阿娇的语气实在太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反而是刘陵,话里话外都夹枪带棒的,刘彻听得几乎都想拍桌子让人把刘陵哄出去了,却在看着阿娇的笑脸后,生生压下了心里的冲动。
这时殿内的众亲贵们看气氛稍稍有些缓和的势头了,才纷纷端着杯子一一向阿娇道贺,阿娇端起杯子里的清水,一一回敬,还不忘小声嘀咕了句:“这哪是我生辰啊,没见过生辰连酒杯都不能沾的。”
刘彻闻言没能憋住笑,咽下嘴里一点占酒后,笑得更是灿烂了:“阿娇,是你自己不让朱敏和柯静给你上酒的。”
阿娇白了刘彻一眼,昨天醉酒后有没有乱说话都不知道,再醉了,怕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她倒是想喝得很,只是这身子骨是没有经过酒精考验的,一沾酒就倒,她哪还敢喝:“就是这样才更生气。”
刘彻其实是很愿意让阿娇喝酒的,虽然现在怀着孩子,但顾轻尘也说了,喝一点酒也是无妨的,只是阿娇像是知道她酒后说了醉话一般,再也不沾酒的边儿了:“喝一小口,应是不会醉的。”
阿娇本想伸出手去端刘彻递过来的酒,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酒啊,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少碰为妙:“还是算了吧,今天这么多人,醉了也不好看。”
刘彻忍着笑收回酒杯,一口饮尽,末了还挑衅的看着阿娇,弄得阿娇好是郁闷,刘彻看着阿娇的表情却是愉悦之极。
“来人啊,传歌舞。”
歌舞前半段都是宫中乐坊和民间有名的乐坊所献上的歌舞,只是后来台上的布景让阿娇觉得眼熟起来,梅花竹林,冷月小亭,白衣女子,悠婉笛声,正是阿娇当初和夏峙渊一起排的戏剧《青梅竹马》。
阿娇忽然开始觉得冷了起来,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忍着想要跑开的冲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真希望天忽然下场大雨,只是这皓月高悬的晚上,哪会有半点雨呢。
“阿娇,你怎么了?”刘彻发现布景刚上来时,阿娇的脸色就有点不对劲了。
阿娇摇了摇头,只好在心中双手合十祈祷刘彻不要这么精明,这戏是她写的,刘彻只怕早早就知道了,只希望刘彻不要这么敏感,不要自动对号入座,虽然最初的想法是这样的。
“这出戏还是阿娇写的呢,还有一出叫《潘用中传》,只是这出戏似乎传得更广一些。”
刘彻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阿娇心跟着颤了颤,早知道当初就不发这念头了,真是天不留你,你还能挣扎一下,你自己不留自己,天挣扎都没用啊。
那还能怎么着,只好陪着刘彻一起看了呗。
刘彻可能是还没有看过《青梅竹马》,刚开始见第一场戏时还是饶有兴味的看得很有兴致,第二场时更是笑得很灿烂,第三场还没出,阿娇就开始不敢看刘彻的表情了。
第四场的时候,刚一听台上唱起“十六君心绝,旧情真如铁。满园秋叶冷风吹,一时一日待积雪。原道是,痴心人得痴心待,却哪知,情真从来短,负心却似月盈缺。”脸色立马就变了,转过脸了看了眼阿娇,阿娇便故意当做没看见,装成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让刘彻有气都没处使。
“原不信痴心女子负心人,原以为得了天下好男子,却仍还是,爱得新人笑,不许旧人愁。罢,罢,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刘彻听到这里便再也绷不住了,贴到阿娇身边低声问了句:“阿娇,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么?”
阿娇故意拿迷茫的眼睛看着刘彻,装做不明所以的样子:“彻儿,什么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刘彻看了眼阿娇,叹了口气后终于没有再深究下去。
最后一出,只有两句词,却让阿娇听的时候胆颤心惊,刘彻的眼光亦不时扫到阿娇身上,阿娇是捂紧心脏才把最后两句听了下来:“若来生,再相见,不再将心托予君,落花逐流水,空过了人世间,多少春。”
当最后“此生尽此情,此情尽此生。”唱完时,阿娇忍不住看了看刘彻,只见刘彻一脸青灰,脸上的表情也让阿娇看不懂。
阿娇冲着刘彻淡淡的眼神,嘿嘿笑了笑,没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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