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刘彻的承诺,阿娇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稍安,她想应该去见夏峙渊一面,不论怎么样,在她过得最艰难的时候是夏峙渊相伴走过来,他纵容的陪着她做了很多事情,这个人,她欠着很多很多,只是却很难还。
刘岳带回来的消息说,夏峙渊在城北文候府,那本是刘氏旁支的府第,只因人丁零落,再无人可承爵位,文候府便空了下来。
阿娇让刘岳送了封书信给夏峙渊,夏峙渊却是一字没回,只送来一管清透的笛,阿娇没有弄明白夏峙渊的意思,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轻易去拜访,否则只能是将夏峙渊更快推进深渊之中。
“岳儿,老夏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说了,念了句诗,不知道是谁写的,当时明月笛声远,囹圉而今无故人。”刘岳一直对诗词之类就没什么概念,但看了夏峙渊现下的情形后,再结合这句话,便大约听懂了夏峙渊的意思,
当时明月笛声远,囹圉而今无故人。竟然到这般地步了,夏峙渊竟然还是不要她插手么,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还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阿娇不敢去想,就算刘彻有心留条生路,可是万一在这期间,匈奴再起波澜,就算是刘彻,也无法再顾全了。
“岳儿,你跟夏峙渊说把刘彻的意思说清楚,他一定还有办法让匈奴那边安静下来,否则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就带众来降。”阿娇对夏峙渊的能力充分信任的,这个人一定有办法保自己周全,否则绝对不会将自己陷于困境之中。
“娘,他不让你去见他,他说,如果你去了,刘彻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手软。”其实在刘岳看来,只要阿娇说了,就算天难地难,刘彻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做。只是不明白,刘彻都已经许下了这样的承诺,阿娇却还是心不能定,食不能安。
这个时候,确实不宜见面,可是她心里却还是想要一见,他们…总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不是天涯海角,也是君与臣,私下的会面却不再可能了。
阿娇还是决定要方密去跟夏峙渊约个时间、地点会面,至于刘岳,还是不要说吧,知道得太多,对刘岳而言并不安全,虽然刘岳是刘彻的儿子,可在历史上,刘彻有哪个儿子是安安生生活着的。
“好,我知道了,再找时间见吧。”
“姐姐,不好了,方才殿前传来了消息,于单率匈奴残兵打到了砂子关,宣室殿上众臣纷纷说要杀师父祭旗,姐姐快想想办法。”朱敏一听到这消息就火争火撩的来了玉堂殿,前段时间明明还听阿娇说起,不会有事,可现在还是出事了。
“什么……,彻儿他答应了?”阿娇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快,于单真是不应该放回去,刘彻不知道怎么想的,夏峙渊来臣了,那些个散兵游勇,又能有什么威胁,却偏偏要让于单回去收服,这下反到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吃了亏不说,还让夏峙渊身陷这般危险的境况。
“没有,可是照这么下去,只怕是不答应也不行。”
那么多大臣异口同声的说要杀一个人时,就算是帝王也不能保全吧,以前阿娇屡次犯险,之所以能保下,无非是因为阿娇本身身份尊贵,再加之馆陶长公主也是个长袖擅舞的,关关节节打得通通透透,又有刘彻的一力相护,群臣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算了。可是这回不同,那对众臣们来说,是个异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外族人,他们是不会留情面的。
“这…我想想,我想想该怎么办,敏敏你先下去,别晃了,让我静下来想想。”阿娇的心,全乱了,想起那个最初的相逢,和那夜色漠北深处的月下,一同骑马引笛的夜晚,她的心就如同是被紧紧箍住了,紧滞得无法呼吸。
刘岳见阿娇着急,心头也是一乱,一个是他已经认同的母亲,一个是与他同是来人的夏峙渊,这两个人加起来,在刘岳的心里,比刘彻还要重一些。见阿娇没了主见,心头也是万千思绪涌了上来:“娘,不要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们现在,应该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彻儿一听就信了?”阿娇许是乱了,完全没有了主意,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应该怎么去帮助夏峙渊。
“一听就信,神仙。”刘彻一生,求神求道,最信的莫过于神仙之说,只是这便要想个严密些的主意,否则让刘彻瞧了出来,只会让夏峙渊死得更快。
阿娇听到神仙两字,就想起了前些年死在牢里的李少君,可现在火争炎撩的上哪去找个合适的人选:“岳儿,这样的人不好找。”
“这件事,交给我吧,娘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否则只会让父皇更快下决心。”刘岳知道,这件事若是他做的,刘彻以后知道了,有阿娇在,他便不会有事,可若是阿娇参与了,刘彻知道后必会是惊天之怒,再也没人劝得。
“好,你要尽快办,否则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还等不等得。另外,去找方密吧,她曾经是夏峙渊的护卫,对卜算之学有点研究,也许用得上。”
刘岳说了声好,便急急离开了玉堂殿,走着走着看到了宣室殿的檐角,心里再也忍不住涌上悲凉,如果这件事他一旦做下了,只怕以后刘彻的心里,再也无法接受他这个儿子,以后刘彻也不再会跟他说:“我喜欢听你叫爹。”甚至也不会再称我,而是朕,他也不再是儿子,而是臣。
但是,刘岳又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他不做,阿娇就会去做,那时候,刘彻必然会伤心欲绝吧。爹,为了你们都好好的,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刘岳如是想着,却还是挥不去心里的苦痛,他原是想过要好好做个儿子的,却最终只能选择做臣子,或许还是个让刘彻如梗在喉的臣子。
次日再朝会时,便有人报了长安城中的奇相,刘岳安排好的所谓高人,便堂而皇之的现身在朝堂之上。
“陛下,长安东金、北水、南火、西土,中木,五行之中,金之王气最重,便是天子居所之处。北水主柔,是养民之处,南方属火,可屯兵,西土主厚,有宽仁之气,是贵人之所,中木则有生发之气,闹市之所在。”完全是一派忽悠之词,那人却说得仙味十足,让人看了便不由得信了。
“你在西市口大哭作何?”
“陛下,西土主厚,有宽仁之气,乃贵人所在,只是在下今日起来一望,却见长安城西有血光之气,是大凶象也,西方地气之仁厚,能住的必是宽厚之人,此番血光,必有宅厚宽仁之贤士横遭灾祸,在下所哭乃为贤士。”说着便又是挤出了几滴泪来,一派悲天彻地的模样,让人见着便觉得再悲恸不过。
“西土主厚,有血光之气,可有化解之法?”刘彻心里闪过一点点疑惑,还来不及细细思索,便被血光之气给吸引了去,那点疑惑却在心头深深扎下了根。
“回陛下,贤士自有厚德、厚福,只是血光之中现金气,故在下想来,西方之血光之气,与陛下有所关联。在下便卜了一卦,卦辞言道,君宽地厚,地厚则血光之气消散,所解者,在一恕字。”这才是整出戏的最终目的,摸了摸心跳,似乎还很平缓,看来他还真是有演戏的天份。
恕,是要放过伊稚邪么,罢了,他也应了阿娇,要护其周全,既然给个台阶就顺着吧,只是这事必不是这么干净,若他就信了无人相纵,纯属天相,那他就是傻子:“众臣可听明白了,君宽地厚,所解者一恕字。”
众臣知道,刘彻向来最信神仙之说,只是,就这样放过伊稚邪,他们依然是心有不甘的,只是眼下,谁也不敢犯这个险,反正这次不成,是还有下次的。
“臣等明白。”
伊稚邪的事,会就此了结吗,当然不是,刘彻看着众臣退去,那个所谓仙师也没了踪影之后,才冷冷的笑出声来:“所解者,一恕字,哼,不知道是谁做下的。”
“来人,去查查刚才那位仙师。”会是阿娇吗,刘彻不由得这么想,阿娇最近没有出过门,只是刘岳却是频频外出,虽说有人跟着,刘彻还是忍不住疑心到阿娇和刘岳身上,明明是他最应该相信的两个人,现在他却打心里怀疑了起来。
这怀疑里,还有无尽的悲凉,难道,连阿娇和自己的儿子,他都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吗,又或者说,他们都还没能获得他全心的信任。
“摆驾,朕要去玉堂殿看皇后,另外,去看看嫡长皇子在哪,找到后就说朕找他,让他到玉堂殿。”最好,不要是阿娇和岳儿,也不要扯上任何关系,他只有这两个人可以信任了。
一步一步向玉堂殿行去,心里的惊疑却似是地上的阴影,漫布在心头,千回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