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
第二天的晚上周文瑞带着熊文灿的命令和军需回到澎湖。这时郑芝虎也已经回到了岛上。众人还是到临时官衙议事。
“熊大人同意我们明天就攻台。”周文瑞看着众将道。他心里清楚这建议熊文灿是无论如何不会不同意的。现在朝廷财政紧张,户部根本拿不出银子来管东南剿匪的事,熊文灿肯定把这笔钱加在老百姓的赋税里,福建才糟的天灾。老百姓也不容易,短时为了匪患加税还说的过去,要是长期如此,那这里本生就出过象郑芝龙这类海匪,要是活不下去,那匪是越剿越多,不用想收复台湾的事了。他这次去福建主要还是为了军需。怕出什么意外,另外从军器监带来所有黑火yao准备攻坚。
“芝虎这次有什么新消息吗?”
“回公子,自普特曼斯回台湾后,把港口的红毛兵都撤回城堡了,还裹胁了一部分百姓,还把粮食全部抢劫一空。我回的早,没看到有船出海,但估计他会向巴达维亚(今印尼雅加达--东印度公司总部)求援。”郑芝呼简略的说了下。
“岛上有多少荷兰兵?城防怎么样?”
“原本大概有一千两百来人,加上有三四百西洋商人和他们的随从,再加上这次海战逃回的水兵估计有战斗力的在两千上下。不过城防很坚固,是用山石和青砖砌的城堡,四角还有碉楼。而且离城两百米内的树木全给砍了,视野很开阔。城上原本有大炮,加上这次他们放弃港口从战船上拆了的火炮,那火力就很强了。”
“这到不用担心,我们船上的大炮也不是吃素的,可以拆到陆上攻城用。”郑芝龙插了一句。
文瑞皱了下眉头想,既然海上没别人打的远,陆上怕也一样,而且人家在城上,可不好办。开口道:“既然他们放弃港口,那我们就先占了港口再说。郑将军巴达维亚能派出多少援军?”
“公子,在下前几年去过芭达维亚,那时荷兰人不过三十艘战舰,他们多是商船,士兵多是雇佣兵,人数不少,估计有五六千。西方人以火器为主,陆上作战于我不利,但我能保证他们海上绝过不来。”郑芝龙答。
“有什么对策吗?”
“我准备了几艘快船,把炮卸下大部,装必要的给养,只留能操船的水手让芝虎游弋在外海航道,如发现荷兰援军,不接战直接回程报讯。荷兰战船远来必重载,而且还有护送援兵的任务,所以船速必慢于我,我的主力埋伏在港外,有把握击退他们。”
“澎湖留守安排好了吗?”
“留郑明带两百条船,岛上留一千五百人看守俘虏,我和俞将军的意思是请公子在岛上押阵。”
周文瑞看着郑芝龙,知道自己现在打仗算是个累赘。眼角扫过发现郑明满脸愤愤不平的样子,知道是自己连累他不能参战。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用郑明了,现在芝豹不在,你正是用人之际,况且我有黄将军保护应该没大事。”
“我到不是怕这个,万一巴达维亚援兵攻击澎湖,我怕有事,而且岛上还有三千多海匪在,也是隐患。”郑芝龙解释道。
“呵呵,那到也是,不过这么一来,攻台兵力愈发不足了,我想说说这俘虏的事。这些俘虏基本都是惯匪,捍勇无比,回到大陆你让他们种田怕是不可能,过两天又找条船下海做匪了,现在又不能杀,放在岛上很有危险,还浪费军力。这事要先解决。”
郑芝龙和俞咨皋都点头看着周文瑞。周文瑞看着郑芝龙问:“这次钟彬死了,抓住的人里面谁资格最老?”
郑芝龙想了想说:“杨六,我们原来都跟着颜老大混饭吃,后来颜老大死了,大家分了,这家伙是广东的,带了一帮兄弟回老家了,这次不知怎么给钟彬叫来的。我和他关系还不错,广东那边“二天堂”林老板和我的生意他还算关照过,从来没动过手。”说了看了一眼俞咨皋,心里犯嘀咕,文瑞和自己做生意的事很隐秘。福建这边基本没人知道。今天俞咨皋在,不知道有没有麻烦。
周文瑞也知道他心思,看了一眼堂上的人对着郑,俞两位道:“明天还要出征,众将就早点休息吧,我们三个把余下的事再筹划下。”两人点点头,下面众将纷纷行礼告辞。
等众将都退了下去,文瑞看着俞咨皋道:“俞将军以为这次攻台,手中军力可够?”
俞咨皋看着周文瑞,慢慢道:“单靠我“海澄军”怕是拿不下。这次一共带来五千精兵。攻澎湖时损失将近三百,就算五千都在要单独攻击有两千火器兵把手的坚固堡垒还是很困难的。”
郑芝龙道:“远海水师这次出海上下共三万两千人,昨日海战共死伤近两千,我估算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要增援也要在二十天后,那我们基本从明天起可以抽调一万五千官兵协助攻城。要是十五天内拿下台湾城,那后面基本就好解决了。拿不下,就有麻烦了。”
“这样的话,澎湖上决不能留俘虏。这太消耗军力了。一官找杨六来,看看能不能招抚他。”
“你现在招抚他,他自然巴不得,他都成阶下囚了,而且还是匪首,回了福建估计够戗。”郑芝龙笑着对周文瑞说。
“那俞将军你看呢?”
俞咨皋是直脾气,但为官多年也人老成精,看出郑芝龙和周文瑞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但看周文瑞行事坦荡,手下黄得功和王胜都是忠厚之人,这次战斗还拼死护卫自己。自己和抓来的海匪有没什么深仇,况且自己确实缺少兵力。没必要得罪周,郑两人。所以也赞成道:“如果杨六肯归顺,那是好事,至少高雄打起来不费力。我的兵也不必看着他们。”
“那好,一官叫人把杨六带来吧。”文瑞见俞咨皋没反对,也就下了决定。
一会下面军士把杨六带到堂上。文瑞仔细看着杨六。发现这人长得身材长大,膀阔腰圆,面色黝黑,满脸胡子,两眼很有神,怎么看都不象广东汉子。疑惑的看着郑芝龙。郑芝龙知道杨六相貌堂堂不象个惯匪,也不对周文瑞解释,示意手下人松了杨六的绑绳。道:“六哥你怎么混到钟彬手下了啊。”
杨六看清堂上是郑芝龙一楞。他们在岛上遇到的都是“海澄军”的将士。他和郑芝龙算是不错的,他是个粗人,一见郑芝龙就激动了:“一官救我啊,钟彬这个小人,自己跑了,也不说一声,我连门都没出就给逮了,听说你投了官军,早想来找你了。”郑芝龙听他满嘴胡扯也不为意,接着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跑钟彬那的呢?”
“哎,这两年颜老大不在,我手兄弟日子难过,又不象一官你会做生意,前段时间和澳门的佛郎机人出了点差子,广东那边不好待了,碰上钟彬来拉我入伙,给钱还给炮,我都没想就来了,这不出事了,一官你可要帮帮兄弟啊。”
郑芝龙没回答,看着周文瑞皱下眉头想,这人真是不能光看长相,看杨六长得堂堂正正,听他说话就是一痞子,而且明显这家伙嘴里喊救命心里是光棍一条。一般匪贼被官府抓了到了大堂,基本除了求饶基本都战战兢兢的,这家伙倒好,话语间全没当回事。看看俞咨皋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想,这老头是给我面子给到底了,这个情要欠了可有点大。说话间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杨六,你身为我大明人,居然帮着红毛鬼子残害百姓,对付官军,你该当河罪。”
杨六一楞,看着堂上这个少年,突然想起昨天上午听俘虏说杀人祭杨耿的事呆了呆。:“一官,你也知道我就爱喝两口,女人没大兴趣,钟彬手下祸害百姓的事没我和我手下的份,我就是广东混不下去了,来这讨口饭吃,来的时候也不知道钟彬和红毛鬼搭上了,否则我刚打完佛郎机人也不会自己投过来。”这时代的人以为西洋人都是从欧洲大陆来的,所以以为他们互相会帮忙,其实当时荷兰和佛郎机(明清西班牙和葡萄牙都译为佛郎机)都打了几十年了。当时西班牙还不承认荷兰的独立。文瑞心想既然你没害过百姓这就好办多了,神色缓了缓问道:“你手下这次被抓的还有多少啊?”
杨六是个聪明人一听有门忙道:“小人昨天官军上岸的时候没得到消息,手下大都降了,我带来两千来人基本都在,钟彬自己人留了两千来人在高雄,都是老弱,自然不肯让我留在高雄,昨天他手下得信早,抵抗死伤也多,还一部份跟他跑了。”
周文瑞嘿嘿笑笑:“钟彬没跑的了,已经授首了。”杨六听罢看了眼郑芝龙,郑芝龙暗中点了点头。这下杨六基本绝了其他心思,因为他们一伙和荷兰人打交道都是钟彬出面,钟彬一死,他就算跑出去,没人给钱给船基本也死路一条。
“荷兰舰队也完了。”周文瑞适时再敲打下这个惯匪,听得这句话,杨六知道这是给他最后机会了。忙跪倒道:“我愿归顺朝廷做攻台前驱,甘愿戴罪立功。”
周文瑞看着他:“你怎么个戴罪立功啊?”
“我去过红毛鬼的两座城,我愿意带我的人诈开他们城门为大军立功。”
这下在座位上的三个人都感兴趣了,互相看了看。文瑞心道:没想到这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心机还真好用,一下就把座上三位全打动了。
“三位大人,不满你们说,钟彬其实也对红毛鬼留了一手,怕红毛鬼和朝廷连手把我们除掉,所以对赤嵌和台湾城都研究了很久,而且赤嵌的内应是我的人。”杨六一副得意扬扬的神色。
周文瑞很不屑的看着杨六,转过头和俞咨皋和郑芝龙嘀咕了几句,两人都点了点头,不过神色各不相同。俞芝皋一副坦然的样子,郑芝龙明显有些诧异,不过也点了头。
说完俞咨皋和周文瑞都起了身和郑芝龙拱了手走向屋外,路过杨六的时候文瑞拍了下还跪着的他,说了句“好自为之”杨六心头猛的一振。
等两人走后。郑芝龙让杨六起来了。又沉默半晌对着杨六道:“小候爷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愿意让你受抚,不过你得交“投名状”。”说完看着杨六。
杨六想了想心中一凛:“一官,你是说那千把钟彬的人?”郑芝龙点了点头。
杨六汗就下来了,知道要是自己的人把钟彬的那些俘虏一杀,海匪这条路算是绝了。
江湖上讲的是义气,战场上可以明刀明枪的来,现在要他杀俘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停了好一会,杨六看着郑芝龙:“一官…..”郑芝龙没等他下文摇了摇头。
杨六一咬牙:“罢了,无毒不丈夫,还好我的人和钟彬的人没什么交情,这事我干了,什么时候动手。”
郑芝龙惋惜地看着他道:“就今晚吧,以后就跟着刚才小侯爷和我吧。你原来也是军户出身,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不太平到了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时候了,要是错走一步,都要付出代价的。”
当晚杨六带自己部下杀绝钟彬部俘虏后,随即自己带了几个部下上了郑芝龙缴获的钟彬部战船,船上已经有郑芝虎带着部下在等他了,一会船扬帆朝台湾方向驶去。同时见郑明带着几艘快船向南方出发了。过了半个时辰郑芝龙和俞咨皋的人马也离开码头消失在茫茫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