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距离刚刚的事发地点之间不过两百米,所以尽管一个看起来很豪迈的大胡子王宫卫士和一个看起来脸很臭的九岁男孩的组合多少透着诡异,当他们走进店里时,无论店家还是客人全都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两,两位,请问要点什么?”没有酒吧女,而是那个四十多岁略微有些秃头的店老板自己上来招呼,他的声音多少有点打颤,这并不奇怪,无论如何,隔着那么薄薄的一道布帘子,外面的血腥味儿几乎毫无阻碍的就能钻进店里。
“酒,来酒馆,当然是上酒。”大概是因为受到了血腥味道的刺激,米宁的脾气有些越来越难以压制的趋势,幸好这种影响暂时只停留在说话上,更幸运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正经的陈年酒鬼,“你们店里有什么红酒随便拿两杯上来,然后再切一盘本地的腊味。”
如蒙大赦的店老板飞快的退场了,喘口气的功夫过去,久违的酒吧女郎白着一张小脸哆嗦着,把两只倒满红酒的木头杯子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再摆上装了腊味的盘子,然后就跑掉了,动作快得好像一只兔子,而这显然让波托斯觉得有点受了伤害,他叹口气,把目光从那女孩的屁股上挪开,向米宁举起了杯子。
“来吧小少爷,干杯。刚刚你的身手可是让我吃了一惊,现在就看看你的酒量是不是还能让我吃惊!”波托斯大嗓门的叫喊着,吵得周围的酒客一个个面无人色,有些实在受不了的,已经在桌子上扔下几个铜板以后,乖乖的跑路了。而米宁,却对于这大嗓门完全没有反应,就那么直接拿起杯子往自己的嘴里倒。
杯子很大,造型有点像上辈子喝扎啤用的那种,纯木制,用得年头太多表面上都已经变得有些光滑,显然,这个世界的玻璃制品虽然常见,却至少还没普及到这种乡下酒店。
酒是红酒,而且还是干红,按说应该不错,只可惜从上辈子开始米宁就没学会怎么品尝什么果香一类的东西,到了这辈子,虽说投的是个贵族胎,不过除了波托斯,到现在还没有第二个人想起来教一个九岁娃娃怎么喝酒,所以,对于这种酒,他充分保留了上辈子的印象——又酸又涩,就像醋。
虽然很想就此体会一番借酒浇愁的感觉,不过大口大口灌这种干红,却只能让米宁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喝醋,然后,想要抱怨两句吧,偏偏波托斯就在旁边大声地叫好,一来二去把米宁那点脾气全都憋回到了肚子里,回过头来想想,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聊。
“老板,结帐。”连着灌了两扎干红,米宁的脸已经开始发红,旁边的波托斯还恶作剧的招呼着要叫第三扎,可米宁自己就已经受不了这种喝醋的感觉了,于是干脆抬手招呼。
“两位贵人能过来喝酒那是小店的荣幸,实在不敢收你们二位的钱。”老板很快就过来了,而且大概是经过这么段时间的沉淀,脸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手上拿的不是帐单,而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他这么说,并且紧接着就把这只盒子向米宁递了过来,“一点小意思,是给这位少爷的。”
“什么东西啊?”米宁懒洋洋的对着老板笑了一下,对于免单这种事他并不感到意外,别管怎么说,在法修,一身王宫卫士的袍子总还是有些威慑力的。至于那只黑盒子,开始他并没往心里去,以为大概是哄小孩的糖果之类东西,接到手里才发现恐怕不对——因为那盒子的重量,稍微有点过了份。
“就是把沙子,给少爷您赔罪。”店老板搓着手那么说,“刚刚外面那几个,是阿迪老大的人,他们混惯了,没想到您二位的身份,冒犯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米宁打开了这只装得不是很满的盒子,里面的东西,说一把,实在是少了点,要是按米宁的小手算,里面起码也足有五六把,的确是沙子,不过,这沙子是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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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种小店子,这种小地方,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波托斯这么感慨着,他看着那盒子里的沙子,眼睛都有点发直。面对他这种反应,米宁丝毫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
现今国王陛下的两位王子,他们每人每年的年金是一千枚金百合,而一座伯爵领地如康采尔这样的,如果经营不善,很可能还拿不到这个数量。至于波托斯,别管他原本的身份是什么,在王宫卫士这个位置上,他每年能见到二十个金百合已经顶天了,可眼前这只盒子里的沙子足有一斤多重,分量足抵上百个金币——而且,这还没算正常金币铸造时,必然要混到里面的一成以上的银和铜。
“见者有份。”米宁这么说,虽说眼前这只盒子里装着的乃是自穿越以来最大的一笔财富,不过男孩却并没有独占的意思,一则讨好这位高手原本就是米宁的既定策略,二来嘛,对方在手下丢了胳臂以后拿出这么大手笔的赔礼,八成还是看在波托斯的那件袍子上。
嘴上这么说着,米宁的动作也不慢,顺手摘下腰里别着的小绒布袋子,倒空里面的银币和铜子儿,然后拿小手抓起金沙往里面塞,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波托斯始终含笑坐在一边,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直到把小袋子捏在手上掂了两下,露出一个和一向以来的豪爽表情不怎么一样,看起来别有深意的微笑,他站起来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那么,心情好点儿了吧?别太怪康迪少爷,他还小,又没有你的经历,还理解不了家族纹章的意义。”
“……”米宁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看起来粗豪、马虎的高手剑客竟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在他的沉默中波托斯站了起来,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残酒,把装满了金沙的小袋子塞到怀里,然后又拍了两下男孩的肩膀,“说实话,你现在的表情比平时好看多了,你这年纪的孩子,宁愿板着张脸,可也比一脸假笑漂亮得多。”
波托斯晃晃悠悠的走出酒馆去了,原地只留下一个面容呆滞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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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托斯怎么忽然就变得精明了?他到底是忽然间冒出来的那么一点机灵劲儿,还是想来都那么高明?前者的话,他最后怎么冒出那么一句来,如果是后者,那自己一路所做的这些会不会都被看穿了?他会不会跑去向康迪表哥汇报自己的不满?脑袋里想到这些男孩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于是乎,这酒也一下子醒了不少……
“……我的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甚至比我估计得更好。只不过在你专注于那个目标的时候,难免就会对身边的其他迹象表现得不那么敏感。”米宁的恐惧在老法师那里得到了证实,他摇头叹息着这么对男孩说,“如果是平时,很多迹象你早就该注意到了吧?说到底,你的天赋虽然好,但有些东西光靠学是学不会的,只能由时间来弥补。”
几乎在米宁刚刚回到城堡中被分配给自己的那间屋子里时,老魔法师就已经神出鬼没的登场了,对于男孩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他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一张口,头一项内容就直指米宁心中正在担心的东西。
“就说那第一次见面,既然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直到你遇上麻烦才真正出手帮忙,你觉得这像是一个粗人做得来的事吗?还有,能够振发出紫色剑芒的高手,你以为王宫卫队里能有几个?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水准的高手,怎么可能头脑简单……”
老魔法师轻轻摇动着手指,一项又一项的分析着,这些内容再一次让米宁有了汗颜的感觉,不能不承认,里面很多迹象的确是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但是,同样也有一些迹象在一开始就被他无视了,例如借助光谱区分一个战士实力的标准,自从见到康迪所振发出的湛蓝光刃以后,大概出于某种嫉妒之类的心理,他很难再把类似颜色看作高手的标志。
“一个十二岁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有什么稀奇”这大概就是自己心中所想吧,所以哪怕是位居光谱最顶端的紫色也同样不能唤起自己的重视,偏偏,自己从一开始就无视了康迪那个比武大会冠军和被拜尔老百姓视为天才的身份。
“他为什么,要是看出来的话,为什么去挨莎拉那一刀……”米宁茫然的这么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会犯下如此大的错误,对于自视为穿越主角的他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古往今来,有多少场战争是败在轻敌这两个字上面的呢,忽然间的认知令他汗流浃背。
“大概是故意挡到你前面去的吧,所以他才会那么看重那小丫头,毕竟,刺伤一个没有危机意识的高手,和刺伤一个小心提防着的高手,这两者的区别实在大得很。”老魔法师如此说道,看着米宁失神落魄的模样,他耸了耸肩膀,笑了,“小朋友,别那么沮丧。至少我可以保证,你最担心的状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