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流云就要冲过马道的终点，刘泽撮指入口，“嘘”的一声打出一个响亮的唿哨。只见流云突然转向，竟然背对着终点向大棚这边的刘泽奔来。
祖大寿愣住了，前锋军所有将领和周围的军兵愣住了，连刚刚进入马场不久的左宽等人也愣住了。
刘泽不管别人用什么样的目光看自己和流云。他等流云驰近就翻过栏杆，轻柔地***流云颈后的鬃毛，看着雪白的马脖子上那道血红的鞭印，小声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马群呼啦啦地冲进终点，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欢呼，相反地，倒是引出了一阵顿足嗟叹声。
刘泽拍了拍流云的头，又翻过栏杆走向祖大寿抱拳道：“大帅，卑职明日一早再行拜谒、恭聆将令！”
祖大寿看了看乖乖静立马道的流云，“噢”了一声才向刘泽道：“呵呵，这个，好！好个刘泽！本帅明日一早在军衙恭候！来人啊！带刘将军去驿馆歇息，安生照看！”
前锋中军旗牌郑式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领着刘泽先行离去。
祖大寿目送刘泽牵着战马出了马场，这才叹道：“好马，好马！这人年纪轻轻，却、却……”
“却心机颇深。”祖大弼接过话头，又靠拢祖大寿附耳道：“大帅，此人所为实在难解，莫非另有所图？”
“刘泽，不管你如何想法，终归要入我前锋麾下！”祖大寿感慨地说过这话后，才向祖大弼摇头道：“老二，有些事儿你不懂。倒是这个刘泽，嗯，每次都给本帅一个惊奇。前番朱镇哗变时如此，今日赛马博彩也是如此，明日呢？明日又会如何？嗯，本帅倒是希望明日早早来到。”
祖大弼也是摇头道：“行事异于常人者，非奸即盗！他明明能赢了咱们的重注，却非要把到手的数千兵马和两千两银子白白丢掉，哼！他是故意没咱们前锋镇的面子，欺我前锋无人呐！大帅，卑职愿率本部出击团山……”
“住嘴！”祖大寿一边喝住祖大弼，一边摆手会开身边的亲兵，这才低声道：“莽撞！你好生想一想，他那些功劳可是一时意气能立下的？关外诸军惧怕鞑子，俱都不敢出战，唯独他能屡战屡胜，岂是侥幸？！你再好生想想，他为何不去打鞑子八旗护军，专指着东海堡、盘山马场打？本帅倒是想跟他好好叙谈叙谈呢！”
祖大弼想了想，心悦诚服地道：“大帅教训的是。”
“你安排下去，待会儿带中军几个将弁去看看他，好生吃顿酒肉攀谈攀谈，要当亲兄弟一般，知道吗？”
“大帅要……”祖大弼瞧着祖大寿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醒悟过来——左镇有什么值得大帅看中的东西？不就是这个刘泽和他的镇东新营嘛！此时，正是与刘泽深相接纳的良机啊！他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卑职这就去、这就去！”
“慢！”祖大寿拉住祖大弼，又道：“你瞅个空子，告诉他，晚间本帅和何副将、朱副将在官署候驾！”
祖大弼领命，招呼了几个中军将弁就走。
却说刘泽等人刚一行出马场，左宽就急忙隔着雪白的流云问道：“泽哥，眼看就能拔得头筹，为何召回流云？”刘泽择要将赌赛之事说了一遍，左宽更是不解：“这两千战马、六千士卒唾手可得，怎么……”
“宽弟，我一早就说此来锦州是求和而不是求气，几千军马对镇东新营来说确实重要，可对父帅的大计来说并不重要。”他回头看了看马场，又道：“但愿这些军马可以换来父帅想要的结果。”
左宽是知晓父亲和表哥谈话内容的，他绕过流云走到刘泽左侧，恳切地道：“泽哥，我想进镇东营。”
“你！？”刘泽看了看那张英挺而未脱稚气的脸，想想他是自己表弟和妻舅的双重身份，再想想他左家也就这根苗子，遂摇头道：“你还小，再跟父帅历练历练，以后再说吧。”
“我还小？”左宽瞪大了眼珠子，举手指着自己的鼻头，向周围的亲兵们问道：“我还小？！”又转向刘泽都：“你说我还小？！我姐也就比我大半个时辰！都十七啦！”
刘泽抽动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把马缰绳递给侧后的杨长顺，又摆手示意，等杨长顺会意后带着亲兵们放慢了脚步，这才拉了左宽的胳膊紧走两步，低声道：“兄弟，看这情形父帅很快就能进关回乡了，可听说陕西那边的流寇最近闹得很厉害，恐怕这一回去，朝廷势必抽调左镇到陕西剿匪。他二位老人家年岁大了，如没你在他身边，我和你姐能放心的下？”
“你……你们不回去？”左宽有些动摇了，又突然想起一事，“哎呀”一声拍了头盔一下道：“差点忘了，差点！”
左宽边说话边伸手到腰上的夹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物事来，在刘泽眼前一晃，笑道：“这东西还没给你，要是忘了，回去肯定被她拆了骨头。”
那是一绺簇新的火红簪缨，在左宽的手中迎着料峭的寒风微微拂动，就像那簪缨也蕴含着生命力一般。
“这是……”刘泽心中有数却故意问道：“你姐给我的？”
左宽略微收手，眼角朝上看了一眼刘泽头盔上那点变色又残败的簪缨，笑着点头道：“昨晚我姐亲手做的，要不是这东西，我姐会放我出来？哎哟！”自觉走嘴后，他本能地向后看了看，见杨长顺等人隔得很远，这才小声道：“实不相瞒，父帅不知道我来锦州了。哎，泽哥，你们真不回去，就留在这个鬼地方！？”
刘泽的嘴角抽得更歪了，一脸“早就知道你那弯弯绕”的神情，从左宽手里接过红缨，放在眼前细看，鼻孔里却似乎闻道了一股子淡淡的幽香。
“我不回去，督师大人交待的事儿还没办好，镇东新营也没编练好，我哪能回去呢？”刘泽将红缨小心地收进怀里，又道：“至于你姐，我看你帮帮劝劝她，能跟二老一同回乡最好。这大凌河城随时可能被兵，何况我那小小的大兴堡！？兵危战凶，她留下来我反而多了牵挂，你们在关内也放心不下，是吧？”
“那是。”左宽点点头，心里觉得这个表哥姐夫越来越像个男人了，难怪姐姐会一反常态下嫁给他呢！不过……“我姐那性子，别说我劝不了，就算父帅也不行。她是一门心思跟着你打鞑子的，还要给你那个、那个，就是你们刘家的那事儿。”
即便是出身官家，小伙子说到这里时脸也红了。
“那事儿急什么？！”刘泽浑不在意地说道：“真要有了那事儿，我哪天给鞑子要了这条小命去，她岂不是孤儿寡母的？这个事我有分数，你就少操闲心了。”
左宽瘪瘪嘴道：“我娘那里，你说得通？”
对啊，这刘家还有一人呐！
刘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干脆摇晃了一下脑袋，正要说话，却听后面的杨长顺喊道：“大人，后面来人了。”
回头一看，却是祖大弼带着几骑人马匆匆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