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朱重八的手,慢慢的说道:“重八,我知道二叔对你很严格,你心里肯定对他有意见。但是你得知道,二叔是收留你的大恩人,无论他对你是打是骂,都是为了你好。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今后,如果你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报答二叔对你的养育之恩,不要记二叔的仇,好吗?”
朱重八紧着眉头,盯着杨福大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恩,我记住了,三叔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杨福大这才露出笑容,无限爱怜的摸了摸朱重八的头。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三个人是一家似的,刘伯温是父亲,自己是母亲,而朱重八是孩子。
“至安,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
就在隔壁,刘伯温正和程至安低声的说着话。闪烁的灯光映得程至安那张俊秀的脸有些支离破碎,他有些无力的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到了至危。”
沈至危就是程至安那个被冤杀的表弟。几年前,刘伯温在高安做县丞时,和他们表兄弟还有沈灵芸都是极好的朋友。程家家境殷实,而沈家却家道中落。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沈灵芸自小就十分懂事,而沈至危则是发奋读书,指望能够考取功名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沈至危第一次没考中,受了很大的打击,很长时间都郁郁寡欢。为了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刘伯温和程至安商量给他介绍个姑娘认识,选来选去,选中了一个叫做吴芝凤的姑娘。这个姑娘的家境一般,有着一张圆圆的脸,虽说容貌不算出众,但笑起来很可爱,非常温柔贤淑,两人相处得很不错。不久时逢第二次科考,沈至危便承诺吴芝凤,考完科考便迎娶她。八月份乡试后,沈至危考中举人,无心婚嫁,一心想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便推迟了婚期。吴芝凤毫无怨言,更加细心的照顾他。可沈母却开始看不上这个未过门的儿媳。等到次年二月会试,沈至危又中了贡生,这下可不得了,沈母是坚决不同意吴芝凤过门了。可此时吴芝凤已是珠胎暗结,再不成亲就难堵众人之口了。吴家人也顾不得脸面,找了媒人到沈家提亲,程至安和刘伯温也竭力劝说沈母接纳吴芝凤。然而,就在一个晚上,吴芝凤中毒身亡,一尸两命。县衙以杀人罪判处沈至危斩刑,并判沈家给予吴家烧埋银五十两。沈家经此一役,家中财产尽数变卖,沈母自缢身亡,沈灵芸孤苦无依被程家收留。刘伯温想彻查此案却被上司压制,一怒之下辞官回乡,而程至安也看不惯家里对沈至危的冷血态度,带着沈灵芸和他一起回到了青阳。
一晃几年过去了,程至安一直小心呵护着沈灵芸,平时都闭口不谈此事。可是今天的杀人游戏,却又勾起了他的心思。
“当年芝凤投河,我真的不能相信是至危所为。不管怎么样,芝凤怀的是他的骨肉,又对他情深意重,至危怎么可能下得了那个手呢。”程至安黯然说道,“何况他一直都劝说姨母接受芝凤—”
“但是当天晚上,至危的确是和芝凤在一起,还给她送去了糕点。”尽管案子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刘伯温还是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大约戌时,我正在家里看书,至危突然来找我,说芝凤突发急症,快要不行了。等我们带着大夫赶到时,芝凤已经气绝身亡。当时,桌上摆着的是一罐放有红花的鸡汤。红花,你知道的,堕胎良品,过量的红花甚至能致人死命。”
程至安点点头:“是的。那天姨妈和灵芸一整天都在我家,至危就偷偷自己熬了鸡汤给芝凤送去。伯温,世上不可能有这么笨的杀人犯—如果至危真的想杀芝凤,那他有的是更好的办法。”
“但是也有人假设,至危原本的目的是想杀掉芝凤肚子里的孩子,好让她没法再向自己逼婚。但他没掌握好红花的剂量,一时失手将芝凤毒死了。”刘伯温凝视着程至安的眼睛,“至安,你是想再调查这个案子么?”
程至安闭上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拿起面前的一杯茶,茶水已经凉了,刘伯温又帮他倒了一杯温的。
“这件事一直堵在我心上,让我很不舒服。虽说这么多年,我和灵芸的日子也渐渐步入正轨。实话说,跟灵芸在一起,真的很舒心,因为她凡事都会从我的角度考虑,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就像刚才玩杀人游戏,你一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她马上就放弃辩解,让大家投票将她处死。”
“是的,她总是这样。她在我面前,总是表现得温柔体贴又纯真无暇,处处都维护着我。但是伯温,这么多年了,我的心里始终都有些奇怪—”程至安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了。
刘伯温接过去道:“你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出事当天灵芸和她母亲一整天都呆在你家。在至危中贡生之前,你家看不上沈家这个穷亲戚,而在至危中贡生之后,沈家又看不上你这个整天只会吟诗作对毫无进取心的公子哥儿—总而言之,两家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
“是的,那天我就在家里,我娘和姨妈一直在闲聊家常—她们姐妹两个可是多少年也没这样了。灵芸和我说了一会话,就去厨房帮忙了,你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粘人的人,这点可比其他姑娘要好得多了。姨妈和灵芸在我家里吃了晚饭就回去了,然后我娘问我觉得灵芸怎么样,因为她决定让灵芸当她的儿媳妇。”
刘伯温眯缝着眼睛盯着程至安:“最后一句,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啊。”
“是的,我打算娶灵芸,倒不在于我有多爱她,更多的是责任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