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兄弟。”程至安缓缓走了进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好吗?天亮我就派车送伯温和你们回去,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要提了。”
“那可不行。”杨福大抚着床沿,“这关系到我表哥的声誉,我必须得弄明白。”
“如果你想弄明白,那将会是两败俱伤。”
“但是如果弄不明白,那会是你心中永远的结。”杨福大站起身来,对着站在门口的沈灵芸说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刺中刘伯温的?”
“当然是他企图非礼我的时候。”
“那你是左撇子吗?”
“我不是。”
“那就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刘伯温腹部的伤口会在右侧呢。一般人都是右手持刀,所以给对方造成的伤口应该是在左侧。”
朱重八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突然冒出来一句:“那是两个人面对面,如果是那个淫贼是背对着的,那伤口还是在右侧啊。”
“但是谁见过淫贼是背对着非礼人家姑娘的?难道他后脑勺上长眼睛了么?”杨福大一步步的走近沈灵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沈小姐,刘伯温,那是我表哥,如果他真的非礼你了,那我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一旦证实,我马上把他扭送到官府,该怎么判我绝无二话。可是如果根本没这回事,他这一刀也不能白挨,你得把这前前后后因因果果都得讲清楚—做人,得讲究个明明白白。”
不大的房间里,四个人沉默的对峙着。程至安来回踱了几步,他突然间似下了决心,一甩手坐到刘伯温的床边,沉吟了片刻道:“灵芸,你进来,把门关上。”
沈灵芸挪了几步,走了进来。朱重八跑过去把门重重的关上,然后靠到了门上。
“灵芸,既然杨兄弟不愿意就此了了,那你就把前因后果细说一遍。大半夜的,为什么你会和伯温一起在池塘边的树林里?”
沈灵芸毫无表情的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低垂的眉眼里所透露出的,是淡淡的绝望和凄凉。屋里的气氛一时沉闷得让人觉得有点窒息。
程至安突然觉得背后有动静,他扭过头一看,刘伯温已经睁开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朝自己摆了摆。
“伯温?”
“别说了,是我一时糊涂,想非礼灵芸。”刘伯温捂着伤口,吃力的支起身子,“至安,我对不起你。福大,咱们回去吧。”
杨福大一愣,愣了三秒之后,上前几步“啪啪”两声,干净利落的赏了他一个左右开花,指着他的鼻子怒目而视:“刘伯温!你再说一遍!”
“你打我我也认了,是我想非礼灵芸,是我晚上偷偷约她出来的。”刘伯温披上外衣,扶着墙站了起来,“你要是不走,那我回去了。”
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上有伤,那杨福大绝对会上前给他一脚。刘伯温看着她叉着腰双目圆睁一副母夜叉的样子,反倒露出了笑容:“嗨,别这样看我,男人嘛,你懂的。”
……
杨福大憋着一肚子火把连路都走不动的刘伯温还有喋喋不休发问的朱重八带回了茅草屋。等她把刘伯温扶到床上躺好,天已经蒙蒙亮了。朱重八跑到玉米地里去摘玉米,杨福大则一边淘米一边骂街。
“无耻!”
“下流!”
“卑鄙!”
刘伯温嘴唇已经干得裂开了,他舔了舔,绽开了一舌头的血腥味。
“行了,别骂了,给我倒碗水吧。”
“你还有心思喝水?你给我赶紧去死!”杨福大骂骂咧咧的给他倒了碗水,送到了他的嘴边,“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还说什么兄弟如手足,美女如衣服,说了半天都是蒙人的。”
“福大,你会相信一个妹妹会想害死自己的亲生哥哥吗?”
刘伯温的话说得杨福大莫名其妙:“那怎么可能,亲兄妹哎。”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有点信了。”刘伯温指了指屋外的朱重八,“就拿这小子来说吧,建立明朝之后杀了多少曾经和自己患难与共的兄弟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太脆弱了,在利益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杨福大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命大。虽说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小的时候两个人没少因为争花裙子橡皮筋打过架翻过脸。对于这个妹妹,福大有怜爱,有感激,有嫉妒,甚至有的时候,会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恨意。
命大天生丽质,福大却相貌平平—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自己喜欢上的男人却喜欢上自己亲妹妹更郁闷的事情吗?
姐妹两个毕业之后都进了研究所,只不过工作性质不同,福大是助理研究员,而命大在行政部负责人事工作。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和男朋友相处得还好吗?二十五岁,是一个可以结婚的年龄了。
“我没有非礼沈灵芸。”
“啊?”
刘伯温笑了笑:“我说我没有非礼沈灵芸。”
“那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承认?”
“如果我不承认,你就要一直问下去。如果你一直问下去,我恐怕—”
“你恐怕什么?”
刘伯温舔了舔嘴唇,长长的出了口气:“福大,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杨福大白了他一眼,刘伯温总是喜欢在话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岔开话题,一点铺垫都不带的。
“说吧,不让你说我怕憋死你呀。”
“以前,有一个书生和一个姑娘相爱了。书生家里很穷,姑娘家里也不富裕,可是他们感情很好。那年科考,书生考中了举人。范进中举的故事你是知道的,一中举,可就成了人上人。这元朝没有清朝那么夸张,可是考上了举人,也就是有了做官的资格。所以,书生的母亲就看不上这个姑娘了,想给他再找一个条件更好的姑娘。第二年,书生又考中了贡生,姑娘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姑娘的父母急了,提出要给两个人尽快完婚,可是书生的母亲坚决不同意。有一天,这个书生带了罐鸡汤偷偷的到姑娘家里去看她,姑娘喝了鸡汤之后,就死了。书生被县衙逮捕,判了斩刑。”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案子?”
“你听我把话说完。会不会有人蠢到自己带了毒鸡汤去给别人喝,然后在原地等到别人毒发,再跑出来找大夫的?不会,一个科考能考中贡生的人,不可能这么低智商。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嫁祸。当时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也许是有人嫉妒他考上贡生,也许是有人想害死那个姑娘。但是那个人是谁呢?我今天突然明白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