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对于梁鸿力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在心里,所以对他说过的话,杨福大总是多多少少的留在心里。她迟疑了一下,突然说道:“其实你是一个很有见识的人,理解层面和文化层面和现在朝廷上的一帮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你对当前的政治局面有所不满,希望有所改变,可是你的资历不够,所以你现在拼命的努力,希望能够攒够足够的资本好实现自己的理想。我说的对吗?”
脱脱心里一震,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这样的说辞,实在是有套话之嫌。杨福大见他的脸色好像是被微风吹过的湖面,略微有了一点波澜,却又很快的平静下来,不免心里有些失望。
“杨福大,你还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再详细一点的话,估计就要请别人离开才行了。”
脱脱挥挥手,旁边的人便识相的把张思蕊带了下去。
杨福大隐隐约约记得脱脱是把一个叫做伯颜的人赶下台自己才上台的,除此之外,她就真的是对脱脱的情况一问三不知了。不管怎么样,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是得抓,要不,就直接沉到底了。
“说吧,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不会是故弄玄虚吧?”
杨福大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慢吞吞的说道:“如果让别人知道,你想取伯颜而代之,不论怎样,都是对你不利的吧?”
伯颜,元朝大臣,蒙古蔑儿乞部人,在元朝乃是大权在握,为所欲为的重量级人物。他的侄儿就是鼎鼎大名的元末重臣脱脱帖木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你想取得伯颜现在的地位,甚至是想爬得比他更高。那怎么办呢?前面的人不让路,后面的人就只好一脚踢上去,或者客气一点,把他扶下来—指望他自己自主自觉的退下来吗?相信你也没这个耐心。”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伯颜大人乃是我的叔父,你这样说,难道是指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么?”脱脱心头突然一紧,连忙转了转眼珠,快速的扫了一下四周,惟恐有人躲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偷听。
“拉倒吧,装什么装啊,如果我现在说你是个知恩图报心地善良高风亮节的君子,你信吗?反正你最后也会成功的,你怕什么啊?”杨福大最见不得男人心虚的样子,懒洋洋的开口道。脱脱被他说得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无论是真是假,你是根据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的?”
“直觉。”
杨福大总不能说是自己从历史书上看来的吧,只好拿直觉这个可怜的万金油来当挡箭牌。
“直觉?难道你的直觉是一只猎狗,能够捕捉到你所需要的信息么?”
“我的直觉不是一只猎狗,而是一只鹰,能够飞到天上去,所以可以看到很多事情的轮廓。”杨福大在心里暗暗的想,还好自己平时最爱看的就是什么简史,虽然这一点被同是研究员的同事嘲笑过很多回,可是在现在却派了大用场。
脱脱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伯颜是谁吗?”
“我不需要知道伯颜是谁,我只知道,你的真正的人生将在推翻他之后开始—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一直在一个人的阴影下生活呢,只有给你足够的空间,你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不是么。”
脱脱突然笑了笑,但是很快又收起了笑容,像是云缝里突然露出的一丝阳光,又很快被乌云遮住了。他笑起来的时候,身上那股冷冷的煞气减退了不少,看起来倒像个普通的正常的年轻人,只是这昙花一现的笑容实在是让人觉得浑身发冷,杨福大突然觉得事情不妙,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你很聪明,不管怎么样,你的这个预言我很喜欢。如果你是别人,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收你在我身边,做个幕僚什么的。可是,偏偏你是乱党的朋友—我总不能留你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我的军中破坏我的好事吧。”脱脱踱了几步,停下来盯着杨福大的脸,“真的很奇怪,你的预言总是把别人推到更好的地方,然后让自己跌入深渊。”
杨福大无语了,看着脱脱那张带着诡异表情的脸,有气无力的说道:“算了,反正我的命捏在你的手上,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
“但是如果,你能向我表明你和乱党一刀两断的决心,那我还是不介意重用你的。”脱脱话锋一转,又绕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你刚才说的很对,我需要建功立业,我需要功绩拿出来给大家看—如果你能够帮助我实现这个计划,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杨福大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的小火苗马上又被现实无情的掐灭,脱脱是个极为现实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因为几句虚无缥渺的预言就乱了自己原先的计划—他想在杨福大身上榨取的价值可远远不是几句预言那么简单。
“怎么样?你帮我找到刘伯温,我即刻放了你,还留你在我军中做我的得力助手。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也可以一并提出来。”
杨福大的心经过一波三折之后,已经完全对脱脱死心了,她面无表情的说道:“难道我能指望一个想把自己义父赶下台的人,对我格外开恩么?那我真是太天真了。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知道刘伯温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到底和乱党有什么勾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全告诉你了,你快砍下我的头,来引他现身吧。”
通常在这个时候,脱脱早已经命手下人大刑伺候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迟迟没有下这个决定,倒不是因为杨福大是个女人—他一向不太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而是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有些特别。自己在义父伯颜面前所做的孝子的戏份应该已经是炉火纯青,有时连自己都会被自己的演技感动—可是演戏终究是演戏,老是当戏中的配角,又有什么意思呢,人一生下来,即使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也多多少少可以争取到属于自己的一点点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