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子乃国学院掌院,身份超然清贵之极。若是如先前所说,只当面行一拜师礼,名分虽定,却并不是真的只有如此。而随后祖父与他斗气所说,则才是礼之所在。任何人都知道,果真要拜黄夫子为师,自然是要慎重对待,方能显出杨氏的诚意,配得上黄夫子的身份。
因此,经过挑选吉日,向外宣告广发请帖,以表示对我此次拜师之重视。而各家本就对我能够入读国学院一事表示震惊,这又传出了即将被掌院收为关门弟子的消息,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到帖子之后,自然都是主事者亲自登门,也好顺便瞧瞧杨府内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
不过,去了以后才发现,这拜师倒是真的没有什么纠缠在里头,真真只是杨府小姐被掌院看中,并收入门下的爱才之意,就如当年的杨家二小少爷一般,倒让有所寄托的人大大地失望了一回。
待这一番折腾下来,我也算是跟着受累了,奈何这事情的主角就是我自身,也不好抱怨什么,虽然我对祖父明知道是妄想看热闹的,竟俱给请了进来。还说什么此时我风头正劲,所以流言繁杂,有些杨氏不好出面澄清,若是有小人暗中中伤于我,却是不妙。所谓堵不如疏,倒不如让那些个心存疑问的亲自来探个究竟,如此作为,自然是上上策。
我听了这一番论调,自是同意的,只是没想到,区区一个拜师礼,竟会来了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其中大半都需我亲自问候应对,直叫我吃不消。心里不痛快,又不能去埋怨祖父,毕竟这说到底都是为了我好。只得暗自腹诽几句,当然也不会忘记问候那些阴险小人的祖宗……
等到这件事情总算过去了,母亲就说带我进宫去给太后请安,解释这些日子不去看她的缘由,顺便哄她老人家开心。这些日子太后的赏赐不断,早说让我去瞧她,我却一时不得空,心里亦是有些愧疚,便连忙答应跟母亲去……
“淑恬给太后请安!”
“起吧。”太后一反常态地淡淡地对我叫着起。
“太后,您身子不舒服吗?”我心下奇怪于太后的态度,又拿捏不准时因着什么,便挑了个安全的话题。
“唉……,你让哀家怎么说呢?淑恬啊,哀家对你不好吗?”没想到太后却反问起了我,还是这样的问题。
“怎么会?太后对淑恬的好,淑恬自是知道的,并且会一直铭记在心。”瞧着架势,怕是太后对我有什么误会,我赶紧表明态度。
“那既是如此,怎么你对哀家还一直是一副疏远的样子呢?”太后望着我,又自顾说道:“你母亲就是哀家唯一的女儿,哀家开始虽是爱屋及乌的,可你也是真讨人喜欢,哀家不敢说比你祖母疼你,却可说是真心疼宠你的。实心地说,哀家对你的喜爱,比哀家那些个亲孙女还多些,可你……,唉……”
“太后,可是淑恬哪里做的不对,惹您难过?”
我看着太后微皱的眉头,心里不禁更奇怪了,向着早早坐着的母亲望去,指望着她能给我些提示,却见她接到我的视线,竟是地下了头,端起杯子喝起了茶来。只能自己努力了,
“若是淑恬哪里做的不妥,您只管说,千万莫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只是您念着淑恬年纪尚小,原谅些才是。”
“你哪里有不妥的,你就是太妥了。你自小便懂事,请安问好,从没出过错,只是……,你规规矩矩地给哀家见礼,哀家心里才不是味儿呢。”
“可是,给长辈见礼,不是都是如此吗?”有什么问题吗,我思考着。
“是如此,可你看你母亲是怎么给哀家见礼的?”太后看我一脸迷惑,便有些循循善诱了。
“母亲?母亲好像不怎么给您见礼。”我下意识地接口。
“这不就是了。真正的亲近,哪有次次规规矩矩的,你小小年纪怎的就被教成了学究?”太后说着看向了母亲,“你是怎么教的?”
“您可别说我的不是,女儿我可是一直不赞同小小读那么多书的,可是父亲和驸马俱是同意的,我哪里拧得过他们?”母亲看着太后责备的目光,赶紧出言解释。
“你那祖父还真是,杨家男儿好好教养成才就是了。你这个闺女放在手里呵疼才对,怎的他却把你教的比男子还会读书了,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太后,不关祖父的事,是淑恬自己喜欢读书。”
这还真是两母女,对我读书一事的态度还真是一致啊。
“好了,反正你已考入了国学院,这也是好事,也给哀家长了脸了。”太后笑道,马上又沉了脸,“说到这个,你前些时候忙着读书也就罢了,怎么拿到入学贴还不来宫里?你这哀家三番几次宣都不来看哀家这老婆子一眼,若是依着你自己的意思,岂不是一次都懒得来?你还敢说你和哀家不生分?”
我听了这话,总算知道症结所在,原来是为了这事,那就好办了。我从怀里拿出我绣的那方帕子,往太后身边凑去,将帕子递到她眼前,
“太后,您这可就冤枉淑恬了。您看,这帕子可是淑恬亲自给您绣的呢,怕丫鬟弄皱了,我可是一直把它装在怀里的。”
看着太后把帕子接了过去,脸色亦缓了些,我便加把劲,继续讨好说,“太后,前些日子没能进宫给您请安,自是淑恬的不是。可您也知道,淑恬要拜师傅了呢,祖父让我那些天都好生侍奉师傅的,真真是半刻不得闲,这个母亲可以作证的。若是能够的话,淑恬哪里还用得着您宣,早自个儿跑进宫来了。您都不知道淑恬又多想您呢!”
“呵呵呵……”太后被哄的笑了出来,“怪道你能考入国学院呢,咱们的小才女不仅能写锦绣文章,还擅长花言巧语呢。”太后一边取笑我,一边在我的嘴上点了一下,“就这一张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要多甜有多甜!”
“太后,对您守礼,您说是生分,与您亲近吧,您又来取笑,您怎么能这样欺负淑恬呢。”
看到太后的笑脸,我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就是说嘛,平日里那么疼我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怪我!不过,今日做出生气的样子,这样的行为,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后,看起来可爱极了,也让我觉得和她的距离更近了些。而周围的人,连着母亲,看我们笑的温馨,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这正笑成一团,殿外的宫女却进来通报说叶公公来了。殿内的笑声顿时烟消云散,太后一脸平静,周身伺候的宫女仿佛身子都跟着一颤,而母亲的脸色是最可怕的,好似漆了一层黑。
“啪!”母亲将茶杯重重怕在几案上,“宣他进来!我倒要看看本宫这位皇兄是什么个意思!”
“奴才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奴才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
“行了,你起来吧!跟本宫好好说说,皇上他是想干吗?”母亲带着一脸怒气,不耐地摆手。
“回公主,皇上听说杨小姐进宫来给太后请安,命奴才来宣杨小姐去御书房面圣!”
“砰!”
母亲一把将那个茶杯砸到了叶公公身前,吓的他一个哆嗦,“面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皇帝吗,还能多出朵花来?你回去跟他说,就说我们淑恬不去!”
“公主,我的公主,您就行行好,让奴才把这差办了可好?怎么说,皇上也是淑恬小姐的亲舅父,见见外甥女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叶公公本是抬手讨饶,央求母亲,没想这句听起来非常正确的话,却让母亲更加火起,
“好个天经地义地舅父!我女儿都九岁了,他这个做舅父的还从来没见过,这叫个舅父该做的事?要只是没说看他亲外甥女一眼倒也罢了,他怎么还巴巴地上赶着去见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个表外甥女?现在要看淑恬,想都不要想,他不疼,自是有人来疼的,咱们还不稀罕呢。来这出,你去问问他,他是不是皇帝当久了,脑袋出问题了!”
母亲的话,让叶公公大冬天的,汗直往下流,而殿内的宫女太监也都颤抖着身子,直想把身子缩的看不见才好。不过,太后仍旧端坐在位上,好似没听到母亲这大逆不道地诛心之语。
“哎呦,我的好公主哎,皇上哪里是不疼淑恬小姐。这年年赏下的礼物,谁家有淑恬小姐的份子多?公主,您就莫说气话了。皇上是个何种模样的人,别人不知,您还能不清楚?凭您和皇上的情分,亏了谁,皇上也万不可可能亏了淑恬小姐的!”
母亲听到这里,面色好看了些,但仍旧没松口,
“我和皇上的情分,倒是真的有些,只是不知皇兄他还记得多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敢去赌那在皇兄眼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情分!哼!”
“公主,您这就冤枉了皇上了。再怎么说,皇上都是您的嫡亲兄长,还能害了您?您就放宽心,老奴拿人头给您担保,待会定会还您个完完整整地淑恬小姐!”
“好了,安平。既是你皇兄派了小叶子来宣,就让淑恬去吧!耍些性子是无碍的,可要是坏了和你皇兄的情分,却是不能,哀家可还在看着,你们要一直好好的才行!”太后看着母亲还要骂,就主动发话了。
“太后所言极是,皇上一直最为在意的可不就是公主吗?来时皇上还吩咐奴才,公主有几句怨言是自然的,奴才受着便是。但定要让公主明白,皇上一直是公主的皇兄!”
“行了行了,本宫还能真不给皇兄面子么,就你会卖乖!”母亲仍是沉着脸没好气道,又对着我说,“你且去见见你舅父,回头要是他欺负你,你再于母亲说!”
“是!”我听了,底气十足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