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阵张狂的笑声从长生殿传出,笑者显然内力浑厚,笑声传得很远,惊起殿外山林中一群又一群已归巢的鸟儿,振翅慌乱地向夕阳飞去。
群鸟飞远,笑声未歇。
笑者一身湛蓝色衣裳,如深湖的水般的蓝,蓝到这艳丽的颜色与他的年纪已不是那么相配;湛蓝的丝带束着灰白的发丝,眼角的皱纹里有笑出的泪,终于有一滴落下,坠在衣服的云纹刺绣上,绽裂成小滴,从空气中荡漾开去,消失。如果不是大殿已暗;他又在大殿最里的阶梯之上,怎么说也离大门有点远,嗯……如果不是这些原因,他的蓝和他的泪,都会闪闪发光,会让人无法忽视,会拨动那根心弦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不歇,笑的人已前仰后合,似乎想把自己的心、肝、肠子、胃通通笑出来;还是他吃了“笑不停”毒药,要“笑到死”,最终成为“笑面佛”?
“喵呜……”
要停止一个声音,可以用另一个声音打断。
中止笑声的是一声呜咽的猫叫,轻轻的,柔柔的,表达着它的不满,猫是一种把自己当作皇帝的宠物,比如这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偎在殿门外娇小女子的怀中,那么女子的怀抱就是它的“御辇”,它那声“喵呜……”翻译过来就相当于一声慵懒的“小喜子,给朕看看,何人大声喧哗?”
这只皇帝猫的“御辇”和“小喜子”都是抱着它的娇小女子,女子站在殿门外,没有走进去,也没有走进去的意思,最后一丝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虽是夕阳,但八月的夕阳是非常热情的,竟晒得后背非常发烫,她眯眯眼,低下头,下巴和怀里的猫蹭了蹭;不过,这热情的光竟也把影子拉到殿中的一具尸体上,皱皱眉,莲步轻移,移开了点。
里面看得见的有一具尸体和一个寻死的女人,当然,还有一个疯子,她不会进去的;
外面有太阳晒,她更不会进去的。
在外面看看就好。
能不进去就不进去,能晚一秒进去就晚一秒进去-------这是原则!
笑者已颓唐地做在最高处的椅子上,看不清他的脸色,这时,他也不希望被人看清吧。
“漪儿,我该说什么呢?”笑了许久,看着殿下坐着的女子再开口,声音异常嘶哑“你何必以死相逼呢?竟当着我的面要随他去死!你这是报仇么!你竟是恨我杀了他么!哈哈哈,漪儿竟是恨我杀了他!竟是恨我!”
漪儿就坐在殿中地上,让夫君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这个曾经疼爱自己也让自己受过委屈,曾经爱过也恨过的男人已凉了,再也不会说话,吃饭,走路,甚至,因为死后大小便失禁,有一些酸臭味,她呆呆坐着,万念俱灰。刚刚欲举剑自尽被阻止,右手不知被什么暗器打伤,腕骨头似乎粉碎了,奇异地扎出血肉皮肤,应该是很疼,可也不觉得怎么疼。
血滴在她雪白的锦缎罗裙上,她那一身雪白,衬得她不像人间的人,倒像是仙女,因为一些羁绊,留在人间,让幸运的人看一眼两眼;因为这血,到让人放下心来,知道她不会突然消失,毕竟人们相信仙女是不会流血的,要流,也是白色的灵气。
“漪儿……”刚刚大笑的人又嘶哑地唤了声,“二十年了,我天天穿你喜欢的蓝色;年年为你去摘养颜的雪莲;为你,杀朝廷新科进士;为你,买下整个茶楼……为你,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你一句“‘已经晚了’就全否定了么?真的已经晚了么?晚了二十年么?真的晚了么?真的晚了么?”
“真的真的晚了,晚了十九年七个月零八天零九个时辰。。。”看看天色,算算时辰,门外的女子腹诽着,夕阳已经落下,没有太阳晒了,女子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脚走进大殿,刻意绕过尸体,走了个弧形路线,来到大笑的人身边,眉儿弯弯,眼儿弯弯,小嘴弯弯笑着,甜甜叫了声:
“爹爹……”
她爹爹没理他,哎……仍然沉浸在悲伤中啊,又想了想,她说“爹爹,三十七擅自请玄丁叔叔没杀那孩子。”
三十七是她的名字。
说“孩子”时,三十七眼睛余光瞄了瞄,殿下原本万念俱灰的漪儿夫人抖了一下。看来以后又多了一个娘了啊,不用怀疑,这个漪儿娘肯定还是最受宠的。
看到爹爹阴恻恻的眼睛扭过来,三十七有些发毛,背上的小汗毛一根根的立起罚站,她真的能听到它们一根根“噗嗤”“噗嗤”立起的声音了,所以,她赶紧接着说“我跟买家说好了,他们很满意,不要买孩子的命了,嗯……”顿了一顿“三十七是想,孩子不死,母亲不会想死,嗯……一般情况下。”
看到爹爹眼神中的疑问,三十七赶紧强调加补充“买家真的不要孩子的命了”压低声音,“还多付了200两银子。”
“爹知道你会办事。”
“三十七只想帮爹爹,三十七最喜欢爹爹了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千错万错,发嗲不错。
“爹爹,让三十七来劝劝……漪儿夫人,吧。”漪儿夫家姓洛,既是武林世家,也是书香门第,跟朝廷还有些关联,可这时叫她“洛夫人”,肯定刺激疯子爹爹;可是,现在叫娘太早了一点,肯定刺激漪儿,搞不好把人家刺激得又要自杀了。俩边都是zha药啊,谁知道引信在哪,不小心点了,绝对被炸得死无全尸。想了想,三十七决定先称呼她“漪儿夫人”。
“去吧,爹知道你会办事。”
呃……爹爹,您老跟我有别的台词么?
罢了,赶紧忙完,赶紧走,冷啊,呆会儿要更冷了。
想到这诡异的地方的诡异的气候,三十七赶紧抱着她的皇帝猫,走下台阶,到漪儿夫人身旁,嗯,介于尸体,往后退半步,先。
又有点暗了,看不清脸,也不知这漪儿夫人长得怎么个美法,能让男子如此痴情,应该是冰为肌肤玉为骨,明月再生甘露转世的美人儿,只是不知是那种美女类型,以后要细细欣赏。这时候,该有人来点殿里的长明灯了吧,看来仆人是不敢进来。
“漪儿夫人,您儿子活着,”而且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省去这句没说,“您和我爹爹重修百年之好,他就是爹爹的儿子了,爹爹肯定疼他;您要是走了,难道要他随你而去么?”
漪儿夫人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受伤的右手也动了动,抬眼望着三十七。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明媚动人,摄人心魄,天上的星星也比这双眼睛黯然失色了;眼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希望”!
三十七觉得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多费口舌耽误时间,看看,地上已经起了薄薄的雾气了,危险啊……赶时间啊……
不过回头看了看爹爹,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决定再“媒人”几句——虽然她不全是在救人,更不是在送佛,送她去的,其实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漪儿夫人,爹爹杀洛大侠也是没有办法。我们碧落宫是靠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混口饭吃的,客户拿着钱来了,我们能拒绝么?就这样,我们杀的也多是坏人。”
看到漪儿夫人眼中迸出的愤怒,三十七真的很真诚地叹了口气,“哎,其实这次爹爹真的要拒绝的,可是您应该也知道您夫君得罪的是怎样的人物,他扬言碧落宫不接就灭我们满门。哎……碧落宫上上下下上百口人,虽有几个该死的,可多是可怜人啊,还有几个未满5岁的孩子,还有2个未满月的婴儿,何其无辜啊!还有59只鸡,62头猪,7只狗,1只猫,它们又有什么罪呢?这样的选择,您叫我爹爹能怎么办呢?我爹爹也是实出无奈,被逼得啊!”
“我要见他,我要见我儿子。”漪儿夫人开口了,江浙哝软口音,声音甜美而又韵味无穷,听得人心里酥酥的,果然美女也!
“行行行……”忙不迭的答应着,“漪儿夫人,您先起来吧,地上凉,别看是盛暑八月,地上能冻出冰来!”
三十七想扶起漪儿夫人,可是害怕尸体,不敢再向前半步,这时,忽有一阵疾风划过,带着蓝色的光影,扶起了漪儿,好厉害的“移形换步”,足有八成功力了。
漪儿夫人挣了挣,想推开扶她的人,怎奈坐的太久了,双腿完全没有知觉;地上又寒气袭人,这时已经浑身冰凉,一下子被拉起来,眼前一片漆黑,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双手,除了那一丝丝意识,竟是根本动不了了。
感觉一股热流流入丹田,转入会阴,尾闾穴,沿脊柱上行,想是那个痴情于她却杀她夫君的冤家正在用内力为她活血暖身,那股热流经玉枕穴,达头顶的百会,暖至面部人中,经鹰突,鸩尾,膳中,璇玑,最后又汇入丹田。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漪儿夫人眼前的黑幕慢慢变灰,最后由中间向四周退去了,最后,眼前抱着猫的女孩慢慢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