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澜心里越发空落，刚刚也不知怎地，竟无意识地就回到了訇儿的住所，等到发现时她已经在门口僵立了许久。
訇儿不在，房间里看上去和她离开时没有一丝变化，依然是干净整洁的。
一本发黄的书籍打开着扣在桌子上，还是廿澜走前他看看到的那一页；几件新换洗下来的衣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角，廿澜走过去拿了起来，淡淡的气味盈在四周，那是她熟悉的味道。
默默地在胡床上坐了许久，訇儿一直没有回来，廿澜也不知是不是失望，只觉得心里越发地空落落，终于轻轻站起身关上房门走了出去。暗夜静谧，没有一丝风，沉闷压抑得让人快要窒息一样，廿澜仰头看天，“就要下雨了吧？”心里更加地难受起来，于是清啸一声，化成海东青飞上高空。
不知不觉越飞越高，云层擦身而过，被水汽凝湿的翅膀渐渐沉重，廿澜却开心起来，惊险和速度刺激了她，之前的郁结终于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东方发白时，廿澜在距荒宅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落了下来化作人身。
晨光微明，荒宅门口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见廿澜出现，那小小的身影几步跑上前来惊喜地拉住她，口中带着哭腔道“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苦丫头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一个晚上的折腾让廿澜累得很，只觉得上下眼皮一直在不停地打架，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搭理苦丫头突如其来的委屈，于是随口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晃荡荡地走进屋里扑到稻草堆上埋头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近晌午，破桌子上放着昨天那个很新的篮子，廿澜盯了一瞬，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掀开，里面果然放了吃食。
可惜她并没有胃口，昨晚在山间已经品尝过了新鲜的野味，然而篮子里的东西却让廿澜觉得温暖，于是笑了笑推开破旧的房门走出去。
柴门外阳光明媚，没有一点前阵子行军途中时让人难以忍受的酷热，暖暖的，晒在身上让人浑身懒洋洋，廿澜微眯着双眼伸了个懒腰。
“你醒了，”苦丫头恰在此时回来，看到廿澜站在院子里竟然没有像早晨那样亲昵地走上前来黏住她，而是有些躲闪。
廿澜心中微有蹊跷，却没怎么在意，挑了挑眉笑道“你想不想出去玩？”
苦丫头摇头，伸手指了指院子正中央晒着的野草，那是两人昨天半天的成果，“要在天黑前把这些收起来，不然晚上会被露水打湿的。”
到底是一个人生活了许多年的孩子，苦丫头从来都是一副什么都懂的小大人的样子，廿澜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只觉得触手处硬硬的，全是些老茧，“你……做了不少事情吧？”
苦丫头有些畏惧地把被拉住的手抽回去，后退了一步道“没事的，我习惯了。”
廿澜越发奇怪起来，这丫头很不对劲，难道是生病了？
想起辨瓷有一次询问自己生病时的样子，也试着把手伸到苦丫头头顶上轻轻地***，口中纳闷地问着“难道是生病了？”
被触到的一瞬间苦丫头反射性地动了下，等到廿澜的手掌完全落实盖在她额头上却忽然安静下来不再躲避，然后怯生生地转过头去看着廿澜，双眼紧紧盯住她身上的铠甲，目光中有怀疑，有留恋，有渴望，半晌终于出声问道“姐姐，你是坏人吗？”
“坏人？”廿澜奇怪，“什么坏人？”
“我刚才在街上看到杀人了，两个穿着和姐姐一样衣裳的坏人杀了黄员外家的黑子，别人说穿那种衣服的便是坏人，是来抢我们东西的，姐姐，你也穿着他们的衣裳，你也是坏人吗？”
廿澜无法回答她，这些是非她本就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尚且糊里糊涂地又如何解答了一个孩子？可是苦丫头眼中脆弱的样子终究让她不忍起来，于是俯身蹲下去，手心缓缓地***她眉心，语气里透着少有的柔缓，“黄员外是谁？黑子又是谁？”
“黄员外是这附近最有钱的人，他家很大很漂亮，我偷偷爬墙进去看过，那里的房子就像画一样，”苦丫头的语气里满是羡慕和对回忆的留恋，让廿澜看了不禁怀疑她随时会流出口水来，“黑子是他家最小的儿子，经常带着家丁四处闲晃，看谁不顺眼便打一顿，这一带被黑子打死打伤得很多。”
“那个叫黑子的可打过你？”廿澜问。
苦丫头如实点头。
“他既然欺负你，你也讨厌他，如今他被杀了不是很好么？”廿澜终于找到了安慰的说辞，自认为很满意。
“我是讨厌他，可是并没有到想让他死的程度啊，”苦丫头听了廿澜的话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声音激动，已经几近在大喊大叫了，“若是有人打他一顿我一定是欢喜的，可是黑子被人杀了，街上红红的都是血……”她边说边把身体投进廿澜怀里，到底还是个孩子。
“原来是被鲜血吓怕了，”廿澜在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一松，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嘴上仍旧笨拙地安慰着，“别哭了，没事的。”
半晌，苦丫头终于从廿澜怀里直起身来，眼睛有些红肿，随意地用手抹了把，只见擦去污渍的皮肤甚是白皙，廿澜看得笑了起来，“瞧你的脸花得像只斑鸠一样，这里没有水么？”
“有的，在后院，我总是提不上来水，不过现在有姐姐，可就不一样了！”边说边拉着廿澜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朝后院走去。
两人用只剩一半的盂装了水分别洗漱一番，苦丫头洗干净后倒也清丽动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让整个人看起来机灵可爱，廿澜给她梳了个自己在翰宫中呆那么久仅仅学会的一个发式，上上下下简单地打理了一番。
梳洗停当，再看一眼自己的劳动成果，廿澜十分地满意，于是笑道“嘻嘻，这样子才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