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气呼呼的站起来,冲上前去。洛筱怕她不知分寸便也站起跟了上去,只有刘文清还端着酒杯慢悠悠的闻着,啜饮着,似乎颇为陶醉。
“你是何人,竟然说本公子粗俗?”木兰花瞪着眼睛,指着他的鼻尖怒道:“本公子行事坦率,仪表堂堂,你竟敢说粗俗?”
那书生眼皮子略略一沉,看了正指着自己鼻尖的白皙巧手,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粗俗之人人人皆可道粗俗,况且……原本便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物。”
“俗不可耐?本公子倒也看看你这高雅书生是如何高雅的!”木兰花咬牙切齿,嘿嘿一笑,转身拿过桌上酒杯反手便往那书生脸上泼去!
那书生躲之不及,一杯好酒便泼了个正着!
“你!”那书生脸色连忙用衣袖擦过,脸面涨得通红,一甩衣袖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是,那便又如何?”木兰花嘿嘿一笑,气似乎消了不少,转过身子坐回到桌边。洛筱摇头无奈一笑,也跟着坐回去。这小丫头敢情就是一好惹事的主,不过那书生说得也算过分,不就是说这酒如何如何嘛,用得着用“肤浅无知”来骂人?
“哼,不就一杯酒么,还说不得它坏?”木兰花倒了一杯,尔后喝了小半口便吐了出来,说道:“这酒也不过如此了。”
洛筱和刘文清在一旁看着,都有些无奈的摇头,不过两人却任由她在哪儿牢骚。这小丫头玩心起了,谁也拦不住。洛筱可是在栖霞寺见识过的,所以干脆也不管她。
只是那书生却也颇为倔强,见她又说到那酒不过如此,便脸红脖子粗的走上前来,眉头一拧喝道:“敢问这位小姐,为何三番四次的道说此酒不过如此?难道这将进酒当真入不得小姐芳口?”
“小姐?你知道本公子不是……”木兰花声音突然怯弱了下去,好像有些难为情的模样。洛筱在一旁见了,噗嗤一笑口中的酒水差点儿喷了出来。
她这神态也太有趣了些,莫非她当真以为这满世界的人看她都是个男人?
木兰花横了他一眼,那书生激愤之余也略显尴尬的道:“在下适才无意中听到,不过还请小姐释疑。”
“哼,此酒干辣有余,韵味不足,况且有言曰酒以陈者为上,愈睐愈妙,此酒虽香但亦非陈年之醇香,我说它不过如此难道错了?”
那书生听了却也只是摇头,尔后说道:“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酒虽以陈者为上,不过这酒分多种,陈者为上也不过是对同一酒品而言,而不同酒品之间自然是有高下之分的。”
“譬如这将进酒,便是真正难得一见的好酒!”那书生说到此处,兴致可谓是高涨,转身回到那边桌上饮尽一杯,才又回转过来说道:“凡酒以色清味冽为圣,色如金而醇苦为贤。色黑味酸国离者为愚;以糯酿醉人者为君子;以腊酿醉人者为中人;以巷醒烧酒醉人者为小人。若以此论,此酒当为圣贤君子之酒也!”
“适才小姐言酒以陈者为上,愈睐愈妙,此乃前人所言,诚不所欺!只是好酒还必当务清,务洁,务中和之气,而此将进酒正是如此!”书生说道,“此酒色清如天山化雪,醇香如百年老诗意味延绵,其味更是烈如火焰烧刀。昔人有云,清烈为上,苦次之,酸次之,臭又次之,甜斯下矣!而此酒可谓不苦,不甜,不成,不酸,不辣,是为真正之好酒!”
那书生侃侃而谈,洛筱与刘文清却相视而笑,不时的碰上一小杯。只有木兰花瞪着眼睛,看着他俩喝得起兴,便撅着嘴唇用筷子将刚上来不久的胡荽护着,不让洛筱插足,最后却不忘说了句:“这酒既然如此之好,你自个儿喝了便是,我说它不好与你何干?”
“你!孺子不可教也!”书生一甩衣袍,道:“枉在下苦口一片,却不过是多费唇舌!你道这酒好是不好原本与在下也无关联,可此酒既然名为将进酒,你却辱它不得!”
“哦,辱了又如何?”木兰花捞了跟胡荽放在醉里,漫不经心的说着,此时的她更多是觉得有趣,想不到一句话竟然让那书生如此认真如此计较!
“辱了在下便要与你讨教一番!”那书生往前踏上两步,眉头都拧到了一处,道:“洛公子曾经有词将进酒,得流萤词坛泰斗苏慕白老先生赠言千古难得!此酒便是那日洛公子所饮之酒,白云居士,苏慕白老先生以及木老人当日同醉,亦是饮了此酒!”
“那又如何?”这回问话的不是那小丫头了,而是洛筱。原本他也懒得理会木兰花和呆书生之间的论战,不过此时却见那书生提到自己,却也来了兴致。
“那便不得轻辱!”书生涨红了脸,争辩道:“酒有酒性,恰如其人!此酒之后有洛公子将进酒之千古名篇,更有三位老泰斗之醉憨,岂可由尔等出言轻辱?”
洛筱闻之淡然一笑,心道原来这书生不仅仅是在饮酒,更是把对三位大人物的敬仰之情寄予其中,难怪听不得别人说上半句不好之言辞。不过如此饮之,那酒中之真趣又能得到几成?
“适才在下见书生兄对品酒倒也自有一番见识,却不知是否知晓这饮酒亦有诸多规矩讲究?”洛筱想要点醒一番,便出言道。
“哦,还请这位兄台道来。”书生眉头一皱,拱了拱手略有不悦。
洛筱淡淡一笑,也不计较,尔后说道:“总体说来这饮酒讲究饮人,饮地,饮候,饮趣,饮禁,饮阑等等。而饮人嘛,乃为高雅、衰侠、直率、忘机、知己、故交、玉人、可儿之人。书生兄乃是高雅之人,亦可引为知己故交,而这位小姐可谓直率忘机,亦是玉人可儿之列,此可谓饮人足矣!”
“再道这饮地,宜花下、竹林、高间、画舫、幽馆、曲石间、平嘻、荷亭。此地为醉仙楼二楼,若是临窗而坐,放目远眺,远则绿水碧波,西子湖心尽收眼底;近则柳絮清扬,阡陌淡香若隐若现,沁人心扉,可算得高间幽馆。况且,春饮宜庭,夏饮宜效,秋饮宜舟,冬饮宜室,夜饮宜月。此处清风远来,碧色迢迢,可谓正合春饮宜庭之雅趣。”
洛筱说于此处,刘文清微看了他一眼,尔后举杯闻香淡笑而饮。木兰花托着腮,一双灵动的眼眸儿眯成了弯月,随着他的身影走动而转动。
“至于饮候,春效、花时、情秋、瓣绿、寸雾、积雪、新月、晚凉皆为宜饮之时,书生兄可观窗外,便知此时乃是宜饮之时。”洛筱说着,手指楼前绿柳如荫,远处清波浩淼荡漾,“清淡、妙今、联吟、焚香、传花、度曲、返棹、围炉乃为饮趣!华诞、座宵、苦劝、争执、避酒、恶谵、唷秽、佯醉是为饮禁!两位刚才屡犯饮禁,却不知此时清淡当为饮趣!”
“最后这饮阑嘛,乃是散步、歌枕、踞石、分匏、垂钓、临岸、煮泉、投壶等等不一而足。前人有‘山饮’、‘水饮’、‘郊饮’、‘野饮’之习,颇喜在游玩观光中饮酒。故此,他们饮酒之地,往往不在大雅之堂,不在闹市之肆,而在山峦之巅、溪水之畔,抑或是郊野之外,翠微之中。”
“昔时周穆王畅饮于昆仓瑶池,无为子独酌于莲花峰上,何点致醉于钟山之阿,桓温置酒于龙山之顶!今有苏慕白老先生‘长歌吟松风’,白云居士‘与客把酒上翠微’,此等雅致闲情,岂不是逍遥至极徒惹我辈艳羡?”
洛筱兴之所至,侃侃而谈,“我等虽不能如前人高雅之士那般自在出尘,却也应心向往之。况且,这饮酒图的便是一个惬意,一份兴之所至,一种豁达自在。需知,饮酒之乐,不在于酒,而在于心,可谓之醉翁之乐不在酒,在乎一心之间也!”
“阁下高论,在下受教了!”那书生听罢,脸色由红变白尔后又变红,终于弯身行礼,心下叹服。
“书生兄不必客气,在下一番愚见若是能让书生兄日后饮酒多份乐趣,也算是你我相遇的一种缘分吧。”洛筱淡淡一笑,坐回桌边。
那书生闻之,心下更是叹服,神态语气更为恭敬,说道:“今日得遇阁下,乃是在下三生有幸!若是阁下不嫌在下粗鄙,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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