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梅庄中下人们的记忆中,管家兼医师的赵,同样也是平素里不苟言笑连对待庄主顾轩都是严板着面孔的赵,只笑过一次。那便是看见刚清醒过来的倾心,下床一个踉跄以五体投地状摔在他的面前,并且一抬起头带着一鼻子的灰嗷嗷叫着“痛死我了”,接着抬起头来看见他的时候,她脸上那种五官几乎扭曲到一起的夸张表情。
时间凝固了一瞬间,然后赵身边的听雨小丫头张大嘴巴看见了他们的“赵叔叔”百年难得一遇地轻笑出来。还发出轻微地“噗”的一声。接着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地转过身咳嗽了两声。
接着手上还端着药的听雨看见倾心懊悔地捶着地面,却又要不发出任何声音,再愤恨地起身不好意思地对她吐了吐舌头。听雨只觉得“这个小姐真是有趣”。
“倾心姑娘看起来很精神了。”赵听得身后倾心已经站好,便转过身来对她说。语气的波澜不惊一度让倾心想到秦溯洵,些微有些黯然。
“嗯……我没什么事了。谢谢赵叔叔关心。”她将手臂往身后藏,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听雨手上端着的不明黑色液体瞟去。那药一瞬间就让她回忆起迷迷糊糊昏迷的时候喝过的苦得诡异的药水。她向来讨厌苦的东西,要不是昏迷她绝对一滴都不会喝。
赵一个眼神示意,听雨就将手上的药端到倾心面前:“姑娘,这是消肿的药。请姑娘喝下。”
“我……没事啊……呵呵……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既然我什么事都没有,就不用喝了。”倾心看一眼赵,“好不好?”
“小狼咬的伤口外部已经处理过了,姑娘体内也需要调理。”赵耐心地解释,却依然一丝不苟。
“对了!两只小狼怎样了?有一只受伤了赵叔叔你有帮它医治么?”
“说起来那两只小狼可凶了呢。”听雨插话道,“若不是姑娘将小狼抱在怀里都不让赵叔叔上药呢。后来还差点咬了赵叔叔一口,将它们放回乌棚了。”
“这样……”倾心放下心,“那么小狼的伤怎样?以后会不会……”
“姑娘放心,就算是个瘸子赵叔叔都能给医好。”
“赵叔叔……您不是大夫么?也能给野兽治伤?”既是医生又是兽医吗……
“人和狼,生病也好,受伤也罢,总是相似的,不难掌握。”赵拿过听雨手上的药,“请姑娘趁热喝吧。”
绕了半天又回来了……倾心低头想到。眉尖一挑,故技重施。
“嗯嗯,好。”倾心灿然一笑,眼睛弯弯露出左边浅浅的梨涡,“赵叔叔那么忙就不用等倾心了,听雨也去忙自己的吧。我喝完将碗拿到厨房就好。”说着端起碗做出要喝的动作,才放到鼻子下面一股中药的味道就让她皱起了眉。
屡试不爽的招数,听雨看一眼赵,倒也干脆:“那好,我就先走了,姑娘将碗放着就好,晚上给你送吃的来的时候听雨再带走。”
“嗯嗯,小心慢走~啊!对了!”听雨转身,苑阳笑着接着说,“听雨叫我倾心就好了哟~”
“好啊,倾心。”听雨笑笑走了。
倾心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渐渐习惯。这落梅庄中的下人们真是不一样。准确来说,他们甚至算不上下人。他们没有具体的等级,大家像是一家人共同生活在庄中,只有赵叔叔在这个家中像是扮演着长辈。没有卑微和唯唯诺诺忐忑不安,这个听雨礼貌得体倒像是哪一家的闺秀,又多了一分爽快。这样的环境倾心倒是很自在,有一种除了衣着就是在现代的感觉。
倾心看一眼赵——只要他走了就好了,她就速速倒掉那碗药水。
“我没有什么事,在这里看着姑娘喝完再走。”赵说。
“啊?”倾心顿了顿,“嗯……那个……赵叔叔,我叫‘倾心’……”
“倾心姑娘不要急,慢慢喝。”
“所以说了叫我‘倾心’就好了……”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
“倾心。”赵忽然声音放轻显得和善许多,他走到桌边随手倒了一杯茶坐下,“半盏茶,若是倾心还没有喝完,我就将乌棚里两只狼送到霓裳阁。”
“那是什么地方?”
赵依然声音和善:“制衣的地方。那样漂亮的狼皮做成皮草能卖出很好的价钱。”他一早就看出来两只小狼对于倾心的重要,更别说顾轩走之前眯着眼睛笑着在他耳边说“若是倾心不听话,赵你就……”。
果然不出所料,倾心几乎是立马皱着眉捏着鼻子深吸一口气,仿佛英勇就义一般仰头一口气将手上的药喝完。将碗豪气地往桌上一按,眉头已经拧得不能再拧。赵的茶杯还没有送到嘴边,就被倾心一把抢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抬起头来眼角甚至还挂着泪点。
赵不禁心中好笑,脸上却还是一丝不苟。看一眼空荡荡的碗底——有那么难喝吗?
从此倾心对于赵和善的声音便有了阴影。只要赵再用那样的声调说话,倾心便条件反射般崩起全身的神经。
“赵叔叔,我……”
赵的确在倾心落入陷阱后不久就过来了,那么也就是说,那个树林正如她所想并不单纯地只是为了防范野兽。原本倾心是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话到了嘴边却犹豫了。——知道得太多……并不好。
“赵叔叔……怎么不见顾轩?”什么时候都可以问,还是想清楚再说。
在落梅庄的丫头和赵的记忆中,庄主顾轩,同样也是以微笑为基本表情的顾轩,只有一次没有露出温和的笑脸。那便是离庄半个月后回来的顾轩看见倾心左腕上的伤口时,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同样见证了这一刻的听雨又是微张了嘴巴,看着顾轩微皱的眉。
他笑时,仿佛温柔而优雅的白鹿,甚至带着光晕一般,蔷薇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上翘,白皙的皮肤在金发的映衬下几乎透明。
而他不笑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只是一瞬间让人联想到了狼。幽深而充满神秘的眼睛,是奇异的湛蓝,流动的异彩仿佛凝固。
那样的表情连倾心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做错了什么事。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倾心忽然害怕说出是小狼咬伤的。有一种仿佛他真的会将它们送去做成皮草的直觉。
她下意识抓着手腕处小狼的伤口,手腕……好空。好像,丢了什么。半个月来一直觉得不对劲,的确是丢了什么吧。
她失神地看着手腕。
顾轩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于是换回微笑:“好像受伤了呢。我不在发生了什么呢?”
倾心仿佛没有听到,她垂眸想着。
一束光划过脑海,黑暗被一分为二。
是那个手镯。楚骁给她戴上的,镶嵌着翡翠的银镯。同样也是那个,一辈子也放不下的手镯。更是那个,她视为承诺的信物。
她什么也没有带出来,唯独带走了那个手镯。
太习惯以至于没有发现它的丢失。因为在她心中它仿佛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不会丢失。
她还记得她曾经笑着将手腕上的银镯给楚骁看,她说:“莫失莫忘。”
“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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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前几天停电来着,我没有办法写……我一定会尽快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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