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为王爷的皇室都有自己的家室，例如齐王，例如锦王，因而年年的除夕都是各自在自己的府上过，与至亲骨肉相聚。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秦王，秦溯洵。二十一岁，尚未有妃，许是前些年在外行军打仗，也没有妾侍，更别提是否有子嗣。秦王府怕是这临夏城中在除夕之夜最为冷清的府邸了。
先帝去世不满三年，按律，三年之内，除夕不得燃放爆竹，除秋祭之外，不得大肆庆祝。因而街上的欢乐气氛多少有些冷清。再加上溯洵好静，府邸周围即使有人经过也不允许说话，都是低头速速走过。
因而在这接近晌午的时分，却也安静。连守门的两个大哥都没有互相说话。除了大门口梁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一点也看不出过年的气氛。
苑阳手上挽着篮子，篮子用红色的厚厚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皱着眉——就说每次来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原来是太过安静了。不，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冷清。
不过也应该怪秦溯洵那冷漠的性格，他要是肯柔和一点，这个府上大概会是每天都热闹非凡吧。毕竟，生的那般俊朗潇洒，尚未娶妃，再加上手握兵权，啧啧，完美无缺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苑阳眼前浮现秦溯洵的身影，那么淡漠疏离，明显的“生人勿近”的气势，不论怎样都无法消除的压迫感。除此之外，苑阳皱皱眉，总觉得有些寂寞呢。
对于秦溯洵来说，除夕，和其他所有的日子没有一点不同。他应当做什么便是在做什么。偌大的秦王府，今日却不见下人们来回的身影。
“嗯……青树，今天人好少啊……”苑阳由青树引路，走了半天觉得下人们少得诡异，忍不住问。
“今天是除夕，都回去了。”青树淡淡地说，“殿下不喜欢喧闹。”
苑阳眨眨眼，笑着说：“不喜欢喧闹？还是，想让下人们在除夕之夜也能和家人团圆？”苑阳接得无比自然，甚至连停顿的间隙都没有。
青树讶异。不管是谁，不管是否说出来，秦溯洵的这种做法，在他们看来都是孤漠而难以理解的。“温柔”这个字眼，整个临夏城都不会将之与秦王殿下拉上关系。毕竟，那可是秦溯洵，果断，做事从来都不留余地，冷漠而不近人情得近乎残忍的秦王殿下。而这个女子的想法……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很温暖。
青树没有回答，苑阳似乎也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回答。
走到门口，青树敲敲门便要退下。苑阳推开门之前，不忘说一声：“谢谢青树了，新年好，苑阳给你拜个早年啦~呵呵。”偏着头笑笑，推门而入。
这个女子啊……
秦溯洵正倚着窗，似乎就是在等待。苑阳才忽然明白过来，苑阳和守门的侍从聊天那会儿，余光里见着的那个匆匆跑开的影子并不是幻觉。所以一进偏门才会那么“巧”地碰见青树。
苑阳将手上的篮子搁在秦溯洵的书桌上，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若是青树还在，一定会慌张得阻止苑阳，因为秦溯洵的书桌，除了殿下自己，还没有人能在上面放上东西。不过秦溯洵的眼中现下倒是如水的平静，带着一丝淡得几乎没有的好奇。
“嗯……我来是想说……”苑阳嘟起嘴，思考着怎么说合适，“嗯，正月初八我要同楚骁成亲。”简明扼要。
“嗯。”
“虽然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但是——还是想自己来和你说一次。”
她想，自己和我说。
至少，她想自己过来告诉我。
秦溯洵轻轻地笑了，那么轻，更像是欣慰。
“嗯。”
苑阳脱下外袍，看来没有打算马上走，喃喃自语一般：“可是好奇怪……我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啊……”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很头疼。
没有办法说任何话，秦溯洵余光里注意到书桌上的篮子：“那是什么。”终于放在桌上的篮子被重新想起。盖着厚厚的杯子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啊……差点忘记了。”苑阳兴奋地笑，将手上的外袍一丢，然后欢快地将篮子上面的棉被掀开，“这是我昨天包的饺子，给你带过来的。”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捧着奖状的孩子想要得到表扬的样子，满眼的期待。
秦溯洵愕然。没有想过里面居然会是饺子。可是……高兴，非常地高兴。轻轻一笑，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
苑阳绕到书桌那边。原本是想用碗装，无意间看到蒸包子的小竹笼觉得更加合适便用了这个。显然苑阳不会蒸包子。她将盖子打开，就可以看见里面满满的都是晶莹小巧的饺子，排得不整理，东倒西歪，满满一笼子，有一些还被挤坏了形状。苑阳脸上兴奋的表情不减。
竹筷子一个一个提起小巧的饺子放在碗里，这么挤，居然饺子也没有黏在一起。苑阳将碗递到秦溯洵面前，笑得阳光明媚。
“你尝尝呀~很好吃的~~”
面前小碗里的饺子还隐隐冒着热气，热乎乎的应该是才做好没多久。苑阳脸上红扑扑的。
她是赶着过来的罢。
秦溯洵接过来。
不是很习惯这样吃东西。在书房，还是站着，什么都没有准备。除了一个小碗一双筷子。但是……看起来，这小巧可爱的饺子似乎很好吃。
秦溯洵坐下，犹豫着应不应该吃。本来对于食物的态度一向是不论什么吃起来都一样。不过……
见秦溯洵不动，苑阳说：“你尝尝嘛~我保证~一定很好吃的~~”干脆夺过秦溯洵手上的筷子，夹起一个送到溯洵嘴边，认真地看着秦溯洵。
秦溯洵的脖子往后顶了顶。他并不习惯这般的亲昵。不过，似乎苑阳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动作自然毫不做作，怕饺子掉下来还用手在下面接着。
秦溯洵吞了口口水。
此时能做的只有张开嘴了罢。
苑阳见秦溯洵张嘴，高兴地将饺子喂进去。满意地直起腰，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一下一下咀嚼：“怎么样怎么样？？”
秦溯洵没有表情的脸看不出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很好吃。”没有说谎，这大概是他吃过的，最好的饺子。
“呵呵呵，我就说吧~嘿嘿~~”苑阳一高兴，用筷子另外夹了一个送到自己嘴里，“嗯~~我也觉得很好吃~~”嘴里含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吐出一团团的热气。笑眯眯的眼睛，然后将筷子递给秦溯洵，“嗯嗯，给你，把筷子给我我会吃光的~”
秦溯洵接下，看一眼半盖着的蒸笼，笑着继续吃饺子。
很温暖。
特意送来的，亲手包的饺子。
“啊……”苑阳跑到窗户边上，推开，“你看，是雪。”苑阳回过头，弯弯的眼角，左边脸颊上浅浅的梨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