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清带着温和的笑环视厅内,目光最后停留在楚骁的脸上。
于是一屋子的目光便全部聚集在了楚骁的身上。他先朝秦渊清微微点头,看一眼楚清扬,便将身子往后一靠,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丫鬟说了句什么。小丫鬟随后便退了出去。
却说苑阳清早就被吵了起来,听小莲说是璟轩和秦王来拜访太傅。并且后头还会有更多的官员甚至陛下都会前来拜访。苑阳心想这些政治上的事本来就与她无关,应该也没有她什么事。于是一早便出门朝着悦来客栈看爷爷去了。
因而此时在屋里的,只有那张安静躺在桌上的字条而已。
“绣房。”后面跟了一个“^_^”这样的符号。楚骁看着手中丫鬟递上的纸条皱了皱眉。那两个字端正清秀,唯有后面的那个符号叫人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什么字体?
“陛下,苑阳一早便也出去了。”楚骁示意将纸条呈给秦渊清。
秦渊清脸上的笑容在看见这个怪异的符号之后一瞬间有些僵硬,看来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真是遗憾。”柔和地回答。
在之后便是一些不甚有趣的闲聊,说到底,这些人三句话离不开朝廷。秦渊清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似乎他只有这一个表情。
苑阳直到晚上才回到太傅府。楚骁只道是苑阳同绣房的姐妹们有太多话可以说,却不知苑阳是在悦来客栈欢乐地吃吃喝喝。对于墨青爷爷做的东西,苑阳永远没有抵抗力。直到晚上回来的时候,苑阳才从那个一直照顾她的妇人吴妈那里知道婚期被推迟。然而也只是眨眨眼,说了句“哦,这样啊”便没有下文。甚至,苑阳没有发现她自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小动作似乎叫吴妈有些不满:“姑娘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失望。”
“嗯?”苑阳将手中的外袍递给吴妈,“呵呵,只是推迟又不是取消嘛。”
近几日由于筹办婚事,苑阳能见到楚骁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是和那个举止端庄的阿姨学习礼仪。竟然也并没有十分想念,大概是因为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罢。
酒足饭饱的苑阳在洗漱之后伸了个懒腰。只有三天的时间休息。
楚骁依旧很少出现。这个年关便也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了。当苑阳忍不住感叹“好冷清的春节”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四。一切都开始按部就班。她又要开始继续学习礼节了。
有规律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楚骁忙着筹办婚事,只在苑阳训练休息的间隙偶尔来看看。也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每次只是匆匆地就走了。苑阳则是从早晨睁开眼到晚上盖上被子对着的人都是这个端庄有礼的女人,她叫之娘。看不出年龄的外表,并不出众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和风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两人都不曾好好地说过话。
由于婚期的延迟,这女人教得越发仔细了。好在苑阳学习能力强,提前十天完成了任务。今天便是最后一天,她不懂声色地掩藏着自己的喜悦。这是年关之后唯一一件叫她如此兴奋的事了。
面前的女人浅浅点头:“好了,我们的任务便是完成了。希望姑娘不要忘记所学。”
苑阳长呼一口气——这憋死人的理解训练终于结束了。
见面前的女人皱了皱眉,苑阳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马上绷回去。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说:“苑阳谨记。”低垂眼睑,谦虚而不失高傲,与刚刚那个不经意的本性流露判若两人。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
二月初三。
天气一点一点地暖回来。
苑阳在一堆的,贴着大红喜字盖着大红绸缎的事物中间,找不到落脚的位置。被小莲轻轻一带,进到内室。
“姑娘请试试喜服,也好来得及去改。”小莲碰上折叠规矩的一堆衣物,只一角,就知道很繁重。露出的金丝线极尽华丽。这是秦王府的绣房紧赶慢赶一个月好歹做出来的。
“这是姑娘那天要戴的首饰,姑娘可喜欢?”琼瑶阁的金镶玉。红珊瑚缀的金步摇。
苑阳满眼的红,有些恍惚。明明是自己的婚事,可是除了被抓来当样板,她一件事都没有亲自插手过。
还以为结束了礼节训练,应该能好好地闲下来,却没想到这成亲居然是这样繁琐得令人头疼。苑阳一屁股坐在脚边那个大大的箱子上,终于忍不住,沮丧地说:“算了算了,这婚不结了不结了!”
“姑娘这话我只当是没有听见,以后也请不要说了。”温婉的声音透着严肃,分明就是一直教习自己礼节的之娘,她手上捧着一个盒子,镂空着美丽的牡丹图案。她走到苑阳面前,“这婚期是陛下定下的,任性是会害人的。”
“老师。”苑阳站起来,微微颔首,她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应该是——“苑阳知错了。”
之娘将盒子在苑阳面前打开。大红的上好绸缎。
可是中间空无一物。
苑阳疑惑地看着之娘,不明白之娘的意思。
“姑娘,成亲的习俗是成婚当天,新郎新娘交换信物。而这信物,便应该是双方贴身并且珍视如生命的。”
苑阳警惕地后退一步。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前那块冰凉。
“公子已经拿出夫人生前送给他的玉佩,姑娘要以什么为信物?”之娘的声音依旧温婉,直视着苑阳的脸。
“我……”苑阳犹豫了。
对了,信物。怎么能忘了这个。
她浑身上下只有……而她不仅视它如生命,她甚至视它更珍贵于生命。
“我想,姑娘应该知道,嫁人的意义。”
知道,她当然知道。便是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不论贫穷还是富裕,不离不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说得好听。
苑阳在心中轻蔑地一哼。
她见过背叛。即使在神圣的教堂里,虔诚地发过誓,还是背叛。就如她的父亲最终背离了她的母亲。
可是怎么能将楚骁同那个人相比?!
苑阳握着玉的关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之娘手上的盒子一直打开着,在苑阳看来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她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不合时宜的联想。
最终,苑阳叹口气,幽幽地说:“至少,让我再保有它几天。让我,多做几天我自己。”然后她会交付。既然已经决定了,既然已经,放弃了。
之娘和小莲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苑阳。那样悲伤的神情,那样倔强不让眼泪流出来而微微仰起头的微笑。
这是谁?
苑阳一转身,面对小莲,却在对之娘说话,她知道这样不合礼仪:“我会和楚骁说的,老师不要担心。小莲——我们先试试礼服。”
小莲看着苑阳灿烂得能将礼服的华美比下去的微笑。有些恍惚。刚刚,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