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密集。苑阳浑身冰凉,竟然感觉不到雨滴打在自己身上。脸颊不断有水滑下,不尝出味道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苑阳就是这么站在楚骁的眼里,身上没有湿透,只是她身后黑暗的背景给这个一向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女子,添了一份决绝。她曾经说过,在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便是骗子。在骗子中间,最讨厌的便是欺骗感情的混蛋。
苑阳咬着牙,望着一屋子的由于她突然推开门而发愣的人。楚骁立在中间,眼神复杂,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额前的头发沾了雨水,外面下雨了?
她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楚骁要将他看穿一样,似乎屋里所有其他的人都不存在。那眼神,楚骁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控诉,轻蔑,伤痛,难以置信。她眼中的清澈见底不见了。
就连说话不雅行为泼辣的傅瑶,见到苑阳也是微微一怔。看一眼站在身后的男子,那是刚刚那个沉稳男声的主人。
原来是这般的女子。
苑阳紧紧握着手心的玉,即使她现在身体是一片冰凉,也能感觉到手心似要割破一样的冰冷。提醒着她,是真的,都是真的。
不,是假的,从一开始,所有的就都是假的。谎言是那么脆弱,如肥皂泡一样一戳就破。
“你骗我,是不是。”苑阳不想流泪,可是刚一发出声音,才发现连声音都是哽咽颤抖的。一摸脸颊,不断有水撞到苍白的指尖。
楚骁试图走上前,此时的苑阳像是竖起全身刺的刺猬,身后是黑暗,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像一只受伤的兽,那么瘦弱,不能保护自己,却那么倔强。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苑阳。
苑阳沉了沉嗓子:“楚骁,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你,若还要骗我,我乾苑阳发誓,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楚骁看向苑阳垂在身侧的手臂,沿着雨水滑落的痕迹看去,苑阳紧握的手心,一条红线从手心里垂了出来。楚骁马上看向苑阳的脖子,那里除了一条暗红色的痕迹,空荡荡的。
是那块玉。
不能让她毁了那块玉!大不了,抢过来!
“我要解释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是……有什么地方不清楚?”楚骁冷漠地说,那是真正的冷,就如苑阳身后的雨一般无情。悄悄靠近苑阳。
“你骗我,是为了它对不对?”苑阳向楚骁摊开手心,那块半圆形的古玉沾了雨水,越发地凉薄。楚骁试图靠近的身形顿了下来。
屋里包括肖安和瑶儿的其他人也都看向苑阳的手心。只有楚骁还盯着苑阳的脸。——好苍白的脸。
“是。”明明知道这样会伤害她,明明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处心积虑让我进太傅府,所以处心积虑……让我爱上你。对不对?”眼泪流得越来越不受控制,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碎成星星。
楚骁只是些微一怔,看见她晶莹的泪居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抬了抬下巴,仿佛理所当然:“没错。”
苑阳闭了闭眼,眼泪却从她长长的睫毛底下溢出来,似乎任何动作都不能阻止她的哭泣。原本就白皙的脸孔此时更是苍白如瓷器。
再次睁开眼睛时,浓密的睫毛上已经沾上了泪珠,一颗一颗,那么晶莹,映着烛光。身后的风将雨打在身上,苑阳单薄得就像一张纸。她望着楚骁,眼里剩下决绝和伤痛:“楚骁……楚骁!”咬牙切齿地念着她的名字,苑阳一步一步逼近,竟逼得楚骁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脸上满是泪水,每走一步便掉落更多,像是珍珠一般。“楚骁!”到第三次叫他的名字,已经近乎低吼,屋里除了楚骁外的其他人都被这个纤细的姑娘吓着了。——她疯了吗?
苑阳却在此时没有再接近,她泪流满面,柔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哪一些,是出自你的真心?”那么委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楚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苑阳这般的哭泣。那么失控而无助,委屈,像是风雨中瑟瑟发抖的一株草。几乎可以想象,在她心里,这背叛对于她的伤害有多么深。
然后楚骁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泪,真的可以让另外一个人心痛至此。他几乎要上前将苑阳拥入怀里,可是就是在他还没有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她却先动了。
苑阳缓缓摇着头,深深注视着楚骁。——从她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只看着楚骁。她曾经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曾经在意在别人面前应该有的礼仪和礼貌。可是现在,一切变得都不重要了。
怎样,都无所谓了。
只感觉,胸闷得没有办法呼吸。心,原来真的会痛。还以为所谓的“心痛”不过是那些人用来形容极度难过的夸张词而已。却没想到,心真的会痛。
痛便痛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苑阳转身,不再看楚骁。将左手手上一直紧紧握着的古玉往后一抛,那玉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而美丽的弧线,像是一道伤疤,落在楚骁手中冰冷得让人想要流泪。而苑阳左手手腕上那只银绿色的手镯,一瞬间晃了楚骁的眼。
“不用大费周章了,既然你那么想要,送给你就是了。”不带任何感情的语句,甚至听不出怄气。苑阳不再看楚骁,径直离去。
既是心死,还有什么好伤的。
愣在原地的楚骁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追出去。呆呆地看着苑阳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消失了。而此时,这场春雨在窗外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止的打算。绵绵密密,不似夏雨那般激烈,却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等到楚骁反应过来走出去的那个是他几个时辰以后的新娘时,苑阳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他就这么让她走了。
楚骁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也许,她会再次站在他的面前,只是,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痛。
楚骁皱眉,也不管屋里剩下的人,身影没入雨中。手中紧紧握着的,是那块冰凉的凤凰古玉。
他急急地赶回太傅府,若,她要走,至少,应该会回去拿上她的东西。周围的景物从他身边闪过,他无心注意。他只要求在她再次离开之前,找到她。
可是他错了。
当楚骁站在苑阳在太傅府中的屋前,见到里面是一片黑暗时他就知道他错了。楚骁推开门,淡淡的龙涎香。这种香,放在不同人的房间里有不同的味道。而他鼻尖的味道,叫做苑阳。有些清冷,但是干净如同晓溪的味道。
屋里一切都没有动过,地上甚至连水渍都没有。桌上的茶杯摆放整齐,衣架子上苑阳前日换下来的衣服还隐约可以看见轮廓。没有一点痕迹表面她回来过。楚骁木然走到床边,也不管他身上还是湿的。他躺下,无力地闭上眼睛。
好累。
她会回来吧。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