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就给白子年写了一封感情丰富言辞恳切的信,信里极尽夸张狗血之能事,只为表达出一个中心思想:绿莹身边出现了一个绝世好男人,你要是不尽快赶来她就要嫁给人家做老婆了。
林朝歌看完信后欷歔了一阵:“你确定白子年来了以后不会揍你?”
我瑟缩了一下:“我也是为他好啊,他成天就知道游山玩水的,再玩下去就该打一辈子光棍了。”我想了想,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万一他不识好人心……你可要罩着我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抱住的胳膊,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你刚才还拧我来着吧?”
我干笑道:“哪有啊……”
“行了,白子年要是找你麻烦,先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我十分感动:“我就知道你最靠得住了,那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林朝歌:“……”
白子年在第三天晚上到访倚翠阁,比我预计的早到了两天,看来那封信的冲击委实不小。林朝歌不便露面,只命人将他直接带来了日曜居。我在前厅里等他,他一路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脸色难看得要命。
我闲闲吹了吹微烫的茶水,招呼他道:“小白,坐啊。”
他很不给面子,只顾一动不动地立着:“绿莹呢?”
我啧啧啧了一阵,“你先坐下啊,这样站着我还得抬头看你,多累啊。”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跳,跳完还是在我身边落座了。落座时把椅子划拉出一阵巨响。我很少见到他这副别扭的模样,因而很愉悦道:“你现在心里肯定特别着急吧?”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玩笑开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开下去他那张嘴里指不定就要说出什么话来。我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正色道:“你这次来是怎么想的?”
他明显一怔,继而便是眉头深锁。
我放下杯子叹气道:“看来我猜的果然不错,你定是收到信就没日没夜地往这儿赶,脑子里压根就没考虑来了要怎么办吧?”
他不吭声算是默认。我在心里深深地同情他了一把,看上绿莹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小白的下半辈子有得是苦头吃。偏偏小白脑子虽然聪明,但在儿女之情上却委实不开窍。我觉得我很有必要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他一番。
于是我正色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想不想听?”
他眼睛一亮,恍若绝处逢身。我倒了杯茶推过去,道:“绿莹这丫头,你不能慢慢来,像你喜欢她有些日子了吧?你一直不说你,她能傻一辈子。所以,你直接来点狠的吧。”
他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呵呵,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白子年将我递过去的茶喝完,起身告辞。
我望着他的背影淡淡道:“她在季春苑,就她一个人。”
白子年的背影顿了一下:“多谢。”
我不知道白子年后来跟绿莹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绿莹过来辞行了。,他们进来的时候沉星正陪着我一起吃早饭,白子年二话不说夺走了我手里的筷子:“我有话要说。”
我望了望面前碟子里咬了半边的包子很是迷茫。
他咳了两嗓子,镇定道:“请把绿莹许配给我。”
沉星猛的一个抬头。我震惊地将他望着。视线落在他和绿莹交握的手上,我吞了口唾沫,“绿莹,你怎么说?”
绿莹红着脸:“我就是舍不得你。”
我心下了然,沉默了一阵,绿莹犹豫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走了……”
白子年急道:“不行!昨天晚上不是说好的么?”
绿莹继续犹豫:“可是……”
我摆了摆手,冲白子年道:“喂,把筷子还我。”白子年抿着嘴唇一动不动,我翻了个白眼,继而笑起来:“再不还我我就真不让她跟你走了。”
倚翠阁近来很是热闹,白子年带着绿莹刚走了没两天,就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这个人的目的和白子年一样,也是来求亲的。不过这一次我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凤鸢在屋子里已经坐了快一个时辰了,我照旧淡定地躺在美人榻上瞧话本,连眼睛也没抬上一抬。又过了一个时辰,我起身绕过他去倒茶喝,喝完绕回来继续瞧话本。第三个时辰过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公主殿下都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
我把话本合起来好脾气地笑:“王爷真是说笑了,这里哪有什么公主啊?”
凤鸢挑了挑眉,直接切入正题:“如此,小王所求之事,流云……姑娘应是不应呢?”
我耸了耸肩膀,“这原是你们俩的事,我应与不应对王爷又有什么妨碍呢?”
凤鸢的眼睛里有道光闪了闪:“姑娘明明知道若是你不答应,璇玑是万万不肯跟我走的。”
我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那要看王爷能拿出多少诚意来了。”
凤鸢道:“看来姑娘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坐起身子,懒洋洋道:“我要朱雀和天朝订立盟约,只要当今皇帝在位一日,朱雀便不得进犯映瞳关一步。”
凤鸢抱着手笑道:“姑娘应该知道,如今是天朝的皇帝陛下对朱雀早生用兵之心,即使朱雀不进犯,天朝皇帝也不会放弃用兵。难道要朱雀坐以待毙么?姑娘这不是在为难小王。”
“这不劳你操心,我自会说服暄和放弃对朱雀的用兵计划,王爷只要促成两国订立友好条约之事即可。”
凤鸢似笑非笑:“我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姑娘何以肯定我定能促成此事?”
我白了他一眼:“最讨厌你这种表情了,像只老狐狸。”
凤鸢立刻收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显然有些哭笑不得。
我挑眉道:“怎么样?”
凤鸢叹了口气,“成交。”
第二日我们便出发前往皇都。林朝歌拥着我出现在马车前的时候,凤鸢的眼睛眯了两下,林朝歌面不改色地冲他点了点头,扶着我上了马车。
离开皇都三年,它还是那副繁华的样子。我从马车里探出头去望了望熟悉的街道,心里很是感慨。在雁满楼用过午饭,我们又直接要了两间上房,小二的脸笑成了一朵太阳花。我们和他聊了一会儿,很容易便套出了我们想知道的事。说是当今皇上的身体自三年前大病一场后就一直不见好,皇太后也不知怎的一改以往爱热闹的脾气,突然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我直觉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因为凤鸢身份特殊,他便和璇玑一起留在了雁满楼。而我和林朝歌则打算先进宫探探情况。好容易等到天黑,我们便驾着马车出发了。一路上我一直很忐忑,倒不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暄和,而是我担心林朝歌会故技重施地带我翻墙进宫。事实证明我这番忐忑委实不是没有道理,等马车停下来,我借着手里的鲛珠望了望周围熟悉的景色,心情顿时变得很是复杂。眼下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正是宫墙外围的林子里。他伸手拉着我往墙角下去,语气里带着调侃:“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旧地重游的感觉?”
我违心挤出一个笑来。重游你个头。
待我们轻巧地翻过墙头落地时,我心里其实很有些紧张。毕竟三年未回,宫里的变化想来很大,以往林朝歌熟门熟路,每次都能很好地避开巡逻的侍卫,而如今情况未明,万一遇上了侍卫队把我们当刺客给灭了,那岂不是呜呼哀哉。我兀自担忧得不行,反观林朝歌一脸淡定的形容,我甚是佩服。
万幸的是直到我们摸到玄阳殿前,也没碰上什么意外的情况,莫说是侍卫队,就连只野猫也没瞧见。林朝歌揽着我轻轻跃上玄阳殿屋顶,瞅准了两队侍卫交错而过的瞬间,抱着我悄无声息地从窗口跃进了大殿。
大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中央青铜灯上的蜡烛燃着幽幽的火光。我觉得很奇怪,暄和一向喜欢寝殿里亮堂些,到了晚间更是要把所有的灯都点上,往常这个时候的玄阳殿明明应该是灯火通明的场景。我偏头看了看林朝歌,他整张脸都隐在朦胧的光晕里,表情瞧不真切。他松开我,俯首到我耳边:“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凑到他耳边:“我一个人?”
他仿佛是笑了笑,声音很轻:“去吧,只有他一个人在。”
我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往里去了。偏殿里没有点灯,我将掌心的鲛珠托得高一些,心中疑惑更甚,帝王居住的玄阳殿里,怎么会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小顺子和毓秀都去哪儿了?绕过一个拐角,我的步子停了下来,这一路走来,只有书房里是亮着灯的。我顿一顿,抬步走过去。刚刚行到门口正准备推门,里头传出一个低哑的声音:“谁?”
这样带着阴霾的声音,绝不该是暄和,可我知道,那就是。我觉得喉头一哽,竟是说不出话来。我强忍住心中涌上来的酸涩,伸手推开了门。随着门发出“吱嘎”一声长响,我看着暄和从堆满了公文的长案前抬起脸来,视线落在我脸上的瞬间,我明显看到他的身子晃了两晃,接着他便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的动作带翻在地上,我听见他颤抖的声音:“云儿?”
我往前走了两步,眼里落下两颗泪来:“四哥。”
从宫里出来已是下半夜。在回雁满楼的路上,我心里很是感慨。原来三年前无妄崖上的刺客真是太后派去的。我记得暄和说这个话的时候面色凄苦。他说,太后早知道他想对朱雀用兵,也知道我一旦成了朱雀的王后他是决计不肯用兵的了,她要她的儿子成为旷世的明君,就要下手替他铲除异己。暄和说他不知道他的母后何时成了这样的蛇蝎心肠,无妄崖的事出了以后他便开始对太后避而不见。直到后来暄和为公主以国丧之礼大葬时,太后冲进了玄阳殿厉声制止。那一场冲突彻底毁灭了暄和心里残存的温情。公主大葬后,暄和便以太后突染顽疾需要精心休养为由将她禁足在了容德宫。此后容德宫一到晚上就会传出歌声,那歌里唱的是盛世繁华,好似歌者借由歌声怀念那曾经灿烂的往昔。宫人们都说太后得了幽闭之症,怕是疯了。
林朝歌看出我神色有些怏怏,很有眼色地什么也没问。只在送我回房是将我搂了一搂。璇玑已经睡了,我没吵醒她。躺在床上时我心里还是沉得好像搁了块大石,憋闷得很。第二日我不出意外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脸憔悴的形容,璇玑起来看到我这副形容吓了一跳:“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成这样了?”我凄风苦雨地摇了摇头。
吃早饭时凤鸢的视线总是装着不经意地扫过来,我被他扫得心烦意乱,正打算刺他两句,璇玑已经执着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碟子,语气不善道:“你能好好吃饭么,能么?”凤鸢坐直了身体乖巧的点了点头。
璇玑阴笑道:“这就对了,来,吃个饺子。”
我知道那盘饺子是韭菜馅的,以前和璇玑聊天时我记得她说过凤鸢最讨厌吃饺子,尤其讨厌韭菜陷的饺子。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凤鸢张开嘴由着璇玑将饺子塞了进去,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痛苦。
璇玑搁了筷子笑眯眯地问他:“好吃么?”
凤鸢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纠结,但还是皱着眉头痛苦地点了点头。我突然觉得心情大好。身边林朝歌递过一碗莲子汤来,表情似笑非笑。我接过来心虚地低了头。
一月后,天朝与朱雀签订友好盟约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皇都。彼时我和林朝歌正坐在茶馆里看戏,奈何茶馆里的其他客人尽顾着聊天,一片嘈杂很快便盖过了舞台上的声音。大约是看没人在认真听戏,台上的小姑娘显得很委屈。
一白胡子老头端着茶杯正说得兴起:“这倒真是奇了,按说皇帝病了三年,连国医圣手孙廷芳都医不好,那朱雀的九王爷带来的医官就愣给治好了!”
旁边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年轻人道:“是啊,据说皇上得的是心病,自古心病无药医啊,那医官不知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心病都能治啊……”
林朝歌听了一会儿,靠在椅背上闲闲地喝了口茶:“唔,医官。”
我摸了摸脸:“嘿嘿嘿,他们这么夸我,我很不好意思的。”
他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那边的白胡子老头已经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朱雀国的人治好了皇上的心病,满朝文武大臣又没一个出来反对的,这盟约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成了呢!”
有人搭话道:“据说皇帝生病的这几年性情大变,下边的人是苦不堪言啊,现在治好了,文武大臣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对呢!啊,还有啊,说是这次皇帝要把以为公主要嫁到朱雀去……”
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发现周围人和你八卦的是同一桩事那么让人心潮澎湃了,于是讨论的气氛愈加热烈起来。
林朝歌直起身子:“这里太吵了,我们走吧?”
这一日我以朱雀神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了宫,为的是向暄和辞行。谈话间说起要出嫁到朱雀的公主,暄和叹了一口气:“是熙和?”
我惊讶道:“你竟舍得么?”
他苦笑了一下:“是她自己请求的。”
我愣了一下:“她为什么……”
暄和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劝过了,但她很坚定。”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能不能让我跟她谈谈?”
暄和讶然道:“你要和她谈谈?”
我微笑了一下:“我不方便去暖阳宫,让她来玄阳殿吧。”
暄和有些犹豫,我调侃道:“我又不会吃了她,你做什么这副表情?”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答应下来。
熙和来得很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立在书房门口了。让我稍感意外的是,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少了那些前呼后拥的排场,我还真有些不习惯。我今日进宫着的是男装,脸上还戴了一个月牙形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我隔着面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熙和,她仿佛是瘦了许多,原本盛气凌人的脸上现出一种不符合她年纪的沧桑来。想来这三年她过得不怎么好。
熙和过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皇兄。”
暄和应了一声,她直起身子来看了看我:“这就是朱雀国的神医么?”
我微微颔首。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道:“多谢你治好我皇兄的心病。”
我垂下眼睛:“陛下可否让臣于公主单独谈谈?”
暄和“嗯”了一声:“我会在偏殿。”
熙和蓦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皇兄?”
我勾了勾唇角:“公主无需紧张,臣看公主心中似有郁结难以遣怀,愿为公主请上一脉。”
熙和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暄和已经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径自出去了。门被轻轻合上,她立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
我伸手倒了杯茶,抬头看她:“公主不坐么?”
熙和却恍若不闻,只喃喃自语道:“皇兄他……很久都没有对我这么亲切了。”
我手一顿,继而又翻过一个杯子倒茶:“你终究是他嫡亲的妹妹,他心里总是记挂你的。”
熙和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你是谁?他对你竟自称‘我’!”
我将倒好的茶放到一边,微笑道:“你真的不坐么?”
她顿一顿,终于还是抬步走了过来。熙和在我面前坐下,我把茶杯推过去:“为什么想嫁去朱雀?”
熙和毫无征兆地打饭了杯子,茶水沿着桌子落到她粉色的长裙上,她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像是要把我的面具凿穿。我抽了抽嘴角,抬手把面具摘了下来。
熙和的眼睛倏地睁大,我眼见着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也止不住地发颤:“你你……”
我指了指地面上的倒影,冲她友好一笑:“你能不能不用这副见鬼的表情看我?我是大活人。”
熙和抖了两抖:“你还活着?”
我点头。
她慌乱得语无伦次:“不可能不会的,你明明,你明明就……母后她,母后她……”
我叹了口气,“你母后确实派了刺客去杀我,可惜我命大得很,没死成。”
熙和一顿,不可置信道:“他都告诉你了?”说完也不等我开口便径自说道:“他竟连这样的事都能告诉你……怪不得他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人,我道那凤鸢带来的医官医术是何等的高明,原来是你……”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语气里带着迫切道:“那林将军呢,他,他也活着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他还活着。”
熙和无力地靠倒在椅背上,良久,我听见她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活着就好……”突然她捂着脸哭出声来:“为什么你活着,你们在一起活着!”
我觉得她的情绪有点儿激动,正打算劝她冷静冷静,她已经抬头直视我,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爱着你,他也爱着你,他们都爱你,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爱我!”我说不出话来,熙和泪流满面,“你知不知道皇兄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你既然活着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不早点儿来找他?小顺子和毓秀去了哪里,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我握紧手指:“他们……”
“他们在云香殿!他要他们守着云香殿!守着没有主子的云香殿!”
我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冷静一点。”
熙和立起来指着我:“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难道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
熙和怒极道:“你!”
我打断她:“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并不想对你说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去朱雀?”
熙和抱着手臂冷笑:“哈哈哈哈,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也罢,我就告诉你。流云长公主死了,我就是皇室里最尊贵的公主,这次与朱雀订立盟约,两国之间总要表示表示。凤鸢带来的医官治好了皇兄的心病,满朝文武纵然有不愿意和朱雀立盟的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我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妹妹,再没有比我嫁到朱雀更能表现天朝诚意的了。”
我摇了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收了冷笑,重新回到位子上坐定,过了很久她才幽幽开口:“若是没有三年前的事,你现在应该是朱雀的王后了。其实我一直很讨厌你,明明我才是皇兄的亲妹妹,他却爱护你胜过我,明明我的身份该比你尊贵,父皇却只册封你为长公主,明明,明明我爱着林朝歌,他却只爱你,我的一切,都被你抢走了……”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低下头去,“可我知道你死了,心里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我想你没机会做朱雀的王后了,这次总算让我赢了一次。其实,我知道,就连这个位子我也是捡你不要的。可是,除了我自己,谁又会知道呢?我会是朱雀的王后,我会是天朝最尊贵的公主,既然我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干脆就嫁到朱雀去好了,至少两国的百姓会感念我的好,皇兄他也会偶尔想起我这个妹妹,这样挺好的。”
熙和从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今日的这一番话让我心里很受震动。其实褪下了盛气凌人的模样,她也不过只是个别扭的小姑娘而已。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想着她就要一个人万里远嫁,我心中有点儿难过,但我将这种难过克制在了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
沉默相对了许久,熙和慢慢将头抬了起来,我看着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失了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我这一辈子,唯一从母后那里学到的,竟然只有嫉妒。”
……
最后我戴上面具转身离开时,熙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就不怕我戳穿你?”
我脚下不停:“你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身后陷入了沉默。
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宫门,宫墙外围的林子里,林朝歌斜倚在马车上遥遥望过来。我心中一动,不由加快了步子朝他走去,到了最后越走越快便成了一路小跑。他讶然地从马车上直起身子,适时地接住我,语气温柔:“怎么了?”
我只觉得心中感慨万千,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这种复杂的情绪激得我几乎要哭出来,被我咬住嘴唇死死忍住。林朝歌不轻不重地拍着我的后背,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两个就这么抱在一起站了许久,等我觉得情绪平复一点了,我从他胸前抬起脸来,憋着哭音道:“我们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互相瞒着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重新抱住他:“这次回去我就把瞒着你的事全部告诉你,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他伸手抚上我的头发,声音低沉动听:“好。”
我在他胸口蹭了两下,正打算从他怀里退出来时,他揽在我腰间的手一使劲,我便又被他压了回去。他微微低了身子,我的脸就埋在他肩窝上,他的发丝有几络落在我耳边,蹭得我有些发痒,我瑟缩了一下,便感觉耳朵上一凉,他的嘴唇贴上来,温柔地不可思议:“流云,成亲吧。”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只觉得热意瞬间从耳朵上扩散至全身,我眨了眨眼睛,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阻止。我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想起初见时我立在城头,看他一袭月白长衫自城门打马而来,他仰起脸时墨色的眸子和微笑的嘴角仿佛就在昨天。
如今他立在我面前,身后的梅花瓣纷纷扬扬,这真是梦一样的场景。于是我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亲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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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们,正文部分到此完结。最后几章完成得有些仓促,等我12月份的考试过去可能会对最后几章进行修改,应该也会增加番外。谢谢收藏的童鞋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