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驾崩三日后,大皇兄登基为帝。我唯一的感想就是想收回前面说过的话。我曾经说过父王是个最草包皇帝,殊不知父王的儿子也不差,应了一句老话有其父必有其子,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大皇兄何止是草包?说草包已经是夸奖他了,他根本就是一堆脓包构成的皇帝。自古以来皇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以收买人心。可是这个脓包皇帝登基后,我眼睁睁看着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税收增加三倍。我却无能为力劝阻,只因我只是一个公主。
那道圣旨如往日一般庄重,只是圣旨上所诉的溃堤民心:朕之潆寐宫日前因大火,天下百姓悯朕居无定所。朕决意赋税增之三份,以便朕重建一行宫供朕修养。
终究是这一道圣旨,让本来根基已被动摇的元国压倒了。元国上下再次响起义军的旗帜,人人都说当今圣上昏庸无道。天降异火焚了这个皇宫的宫殿,是皇帝政德败坏上了天听。
每日对着各地奏章焦头烂额的大皇兄,少不得对我说上两句,说这日又被卫军攻破多少多少城池,这次农民又发起了什么和什么暴动云云……
我对他说:“既然,天要破我国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做为皇族的一员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被破国的那日做最后一搏以身殉国罢了。”大皇兄恼怒的瞪我一眼训斥我道:“父王临终前曾把这个国家交到你手上,你怎可说这些大不敬的话?真没想到莫勒特图尽出你这等不肖子孙。”我觉得好笑,但是什么都没说。
很快他这番可笑一言传遍了整个皇宫,上至嫔妃下至公主太监都纷纷替我感到无奈。因人人心里都清楚,今日之局面完全是由皇兄那道有才华的圣旨导致而成的,他想欺瞒天下人民的钱,用一座他从来不入内的宫殿,去换一座华丽的行宫不成。不料,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说是他这个皇帝的暴政上了天听,神仙才烧了那宫殿,行宫建不成,反而天天对听着朝廷大臣们说些他最不感兴趣的政事。真是应了一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轮回无常,我终究辜负了父王所望,死于十八岁生辰前一日的严冬……
不肖半年,以卫昊闵为首的军队攻破了京城最后一道防线襄川,那日,皇兄战战兢兢拿着那份军情在我面前大骂一直镇守襄川的致远大将军真是个叛军,竟然弃城投降卫昊闵。
大皇兄说我错信了那个叛徒。他知道当初那个致远大将军是我派出去镇守襄川的。当时,是欣赏他的忠肝义胆,可惜他在京城毫无用武之地不得一展抱负。希望他能为国家施展他的才能。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果真一展他的抱负了,只是这个抱负却不是我莫勒特图.琮琤以及元国所要的抱负。
一月后,用兵诡异的卫军一路顺畅的驻军在京城城楼下。据探子回报,卫昊闵还带了他的女儿卫冉和那个兵法诡异的军师在身边。我想,这个腐朽的不行的元国,终于要灭亡了。
北风呼啸,阵阵刺骨寒风刮在我的脸颊上虐虐生疼。
我站在百丈城楼之上,身披一副火狐狸的锦袍。抚上我眉旁那多梅花,父王册封我为灼华公主。元国文人吟诗时,总会不期然的赞叹梅的高洁,梅的隐忍,梅的遗世独立。我想我这辈子也做不到那样的人。我一直认为: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这句话是我一生的写照。
放眼望去,这片被元国治理了两百三十四年的国土,终将要易主了。焦黄的国土遍地尸野,一眼过境,竟瞧不见半分生机。冬日里的北风把我的唇齿刮的裂开,就像元国一片片裂开的土地般。腊月十四,天空苍白的刺眼。
仅仅五万卫军整装立在国都外,他们带着对元国满腔的愤怒和悲愤之情似箭待发。这原本是他们安家乐业之地,而却被莫勒特图族强强占据掠夺了整整两百多年。卫军围城四日,大皇兄终究是不敢降。
正午之时乌云渐渐聚集在城楼上空,天色黯淡。
城门缓缓打开,我骑着戎马带着五年来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五千暗卫们。卫军见城门打开,肃然举起手中的兵器。只待他们的王一声令下便践踏元国国都,在我理念里。国都绝不能让人践踏,父王和各位宗族长辈们的魂魄此时此刻都在看着我,看着这个元国唯一敢出来迎战的公主能否保卫莫勒特图一族最后的荣耀。
握着自幼不离手的鞭子,敞着这严冬里的风。眼里黑漆漆的印着卫军五万肃穆大兵,显得我的眸子更加幽黑。
低粗的嗓音从卫军的首领大将军卫昊闵口中传来:“元国莫不是真没人了罢,让灼华公主一个女子带兵作最后一战。元国曾经的致远大将军已臣服于我卫军脚下,灼华公主还是留下一条性命早早投降本王了罢。公主此后的生活本王定保证荣华富贵。”
我裹了裹锦袍肃然说道:“元国的确无人可战了,即便如此,琮琤也不是那么容易让你欺负的。降于你卫人脚下的叛贼皆不是我莫勒特图氏的好族民。然你今日有信能夺下我莫勒特图族的都城,我莫勒特图.琮琤定要你自损一半兵力而回。投降,从来是元朝灼华公主最不屑做的事!”
午时三刻,满城飞絮悄然而至。
不消半刻,雪白铺满了整个焦黄的土地。我仿佛回到五年前苏离救我的那片雪地里,临死前还没能找到苏离是我一生的遗憾。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手心上,心里涌上思绪万千。我身后的暗卫都是这五年来为我走在边缘上的男儿们,他们家里也有妻子儿女在等待着他们归去。若是他们死了,那些妻儿们会否像我那般挂念苏离那般挂念他们?
这场雪晒的我透心凉,我闭了闭眼,下了戎马走上了城楼高台上。
望了最后一眼我十八年来所眷恋着生我养我的国土,对着苍天拜了三拜。风雪吹的我的火袍衣诀涟涟。
暗卫们离我甚远,我不得不扯着嗓音提高音量对他们说道:“父王曾说过,莫勒特图.琮琤是上神赐予元国礼物。自幼琮琤学习的就是如何卫国之术,五年来治理这已然伤痕累累的元国从未抱怨过半句。然今日终究有负父王所望。是琮琤无力救莫勒特图族于水火之中,辱没了族名。琮琤死不足惜,也从未畏惧死亡。只是今日琮琤却无力保你们的安危。这是琮琤的罪过,你们皆是我族有血性的好男儿。是琮琤对不住你们,在这苍穹天地之间谁无家室?你们之妻子儿女皆在大草原上等着你们,莫不要叫她们久等了。你们都散了罢,从此以后琮琤再也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皆不是琮琤的刀剑。今日起忘了琮琤。你们是草原上的穹鹰,快快飞回家乡罢了。若有来生琮琤愿不做公主,只盼能实现今生之愿能驰聘于草原之上。若有来生,记得等我回归草原……”
雪越发越大,顷刻淹没了我的视线。我眨了眨眼睛,脑海里尽是这五年来的苦楚。一个女子再怎么强大,终究也是会累。我没有一个能治国安邦的父王和皇兄,我只能带着梅神这顶帽子努力撑着。
破空一箭直直向我胸**来,直直穿破我的胸腔直达我胸口跳动的地方。我顺着高台直直掉落,想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再飞入帝皇家,随着身子的掉落。脑海里闪过一幕一幕,师傅说他不喜欢我被臭鸡蛋扔死,我果然如他所愿,找了一个不怎么龌龊的死法,父王、哲别他们走马观花在我脑中闪过。
最后一刻停留在我脑海里的是关于苏离的画像,我想我终于在死前明白我为何会苦苦寻找他五年,会每晚鸣奏淙淙箫声,会放走一个感觉像他的俘虏。
老天诚然太缺得了,它竟让我临死一刻明白:初遇时苏离时,我已经对他种下了情根。原来那日我心如擂鼓的原因并不是他颠覆了我的认知,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爱上了他。
我跌落在地,积雪托起我的身子,我感觉胸口的鲜血正在不断流出。与我锦袍相得益彰,那眼色分不出什么是我的鲜血什么衣服。我闭上眼睛感觉生命从我心中溜走,苏离怕是永远都不知道,曾经被他说狠毒的小姑娘在死前的一刻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了他五年,找了他五年。
他嘲弄着说:“受了这么重的伤,出手还这么狠,真是个狠毒的姑娘……”
他可惜着说:“今天可真不运气,待到下一次又是一个十年。”
他轻笑着说:“不认识就不可以救了吗?”
他接过团子说:“那也不亏,总算也拣了一个便宜。”
至今,我还记得他的一字一句,一笑一叹。不知,那个团子还有没有陪伴在他身边。我感觉眼眶不断涌出流出一阵一阵我不熟悉的热流,被射中的心不知是疼还是酸。恍惚间,不知是否我的幻觉,我感觉有人把我抱起来。感觉似回到我被雪狼伤了的那一夜苏离那个温热的怀抱。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无奈血丝渗我的眼眸,血红红的一片我瞧不见,我什么也瞧不见,我瞧不见是否是我的幻觉。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心居然是如此苍凉,我挣扎道:“苏离。”那个怀抱顿了一顿。
我死的那日,天降瑞雪。
元国的士兵们皆跪在地上,悲鸣着莫勒特图族一直在草原上流传着的歌:“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天蓝蓝,地朗朗,姑娘赶着羊儿见夫郎。我从草原来,草原那边花儿正开,草原那边花儿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