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这位略微上了些年纪的老工人很明显被忽然窜出来的“小孩儿”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他。
“小易!”老头儿看清来人之后接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次又是帮你老大跑一趟?”这老工人原是上海滩码头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工人,不过应该是命里跟眼前这个“小子”相克,每次只要他一出现,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工头儿,才几天不见,脑子转的快了嘛!”少年对这个足以当自己叔伯的老男人倒也没什么拘谨的,满不在乎的调侃着。
“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张伯。”老工头儿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没大没小,象征性的跟他拌了几句嘴。
“走!跟我回家!”自称张伯的老工头儿摘下围在脖子上的汗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又偷懒……”
“好你个小子!说我偷懒,谁不知道你还惦记着我家那几坛子陈酒呢!”
少年无声的扯出一个贼笑,拎起一旁的布包跟在张伯的屁股后边儿。两个人自是相熟的,也不用张伯带路,少年左拐右转朝小巷子里走去,边走边不住的抱怨:“我说工头儿,这破地方你住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换个好点儿的房子住住。”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给你的那些钱……”
“得了吧!”张伯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嘿嘿……小子,你给我的那点儿钱就当是我给你攒的嫁妆了,回头请老工头儿好好的喝杯喜酒就行了!”
少年一怔,“谁要你……”
“好啦好啦!别叫你张婶儿在家多等,快进屋吧……”
果然一进屋就看见一位布衣布裤的夫人正坐在床头缝补着衣服。
“快看谁来了!”
夫人抬起头,微微眯着双眼,瞧了好半天,问了一句:“可是小易?”
“是是是!是我!张婶儿……”小易赶忙上前搀住欲要起身的夫人,又扶她坐下,“张婶儿,是我,小易……”
“哎……哎……好好!呵呵呵!快!老头子啊,把前儿你带回来的那块五花肉收拾了,我要给咱的小易做顿好的吃!”
张伯掀起门口的布帘,探进头来,“还要你说么,我早就去弄好了!”说完又转向小易:“小子,陪你婶子好好说会儿话,我去准备饭菜,今晚上咱爷俩可要好好喝一杯!”
“别老是小子小子的叫!”夫人似是对自家男人对小易的称呼颇为不满,亲热的拉起小易的手,“咱们小易可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哪是你一个糟老头子能乱叫的!”
“婶子,没事儿,是我自己不愿让人知道我是个女孩子的,这样做起事来会方便得多……”
“唉……你说你一个好好的闺女家,非要去……”
“别老说我了……”小易盯着夫人的眼睛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问道:“婶子的眼睛越发不好了?”
夫人微微的点了点头,叹口气。“我这副样子,不过是拖着你张伯罢了……”
“婶子……又这样说!”小易有点不悦,不愿意听她继续说下去。
夫人的眼睛虽然看人已经是很不清楚,但是目光中那一缕温暖的慈爱并没有因此而失去。“好好……小易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免得得罪了我家小易,往后就不往婶子这儿来了……”
“怎么会呢!”小易难的流露出一抹少女才有的娇气。
如果可以这样算的话,她——赵小易,也就只会在张姓老两口面前还会有点儿小女孩的样子了……
小易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自己会将这对老夫妻如此的放在心上,说浅一点,她与他们之间不过是受命往来而已,所说的事情无非是齐柏康的吩咐。但是来往的次数多了,小易竟不由自主的把这两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心中明明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要知道她做的事情有哪一件不是命悬一线,如果到时把这对老夫妻也牵扯进来,那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对自己的好呢……
唉……
她轻声叹息,不想扰了隔壁的夫妻俩。
许是方才的酒喝得有些多了,脑袋突突的疼起来。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轻手轻脚的拿起床边的衣衫穿好,又披了件长褂,推门而出,寻了月光最清亮的一处角落坐下。她原就是个少眠的人,今日又见张婶的身子骨又大不如前,不免一股伤情涌上心头,化成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溢出唇边。
“就知道你小子没睡。”
小易回头一看,张伯一手提着盏油灯,一手拎着一坛子陈酒。橘黄色的灯光还是太过昏暗,她看不清此刻的张伯究竟是什么神色。
“既然来了我这儿,就把你的那些个破事儿先搁一搁。”说着往碗里倒满了酒,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又递给她,“才多大的孩子,整日的也不嫌累。”
小易的嘴角不禁现出一抹苦涩,一仰头把碗里的酒全干了。
“老大这次交代的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
张伯没接话,只是拿过碗又倒满了。他又何尝不知呢,经过上次的事,何方商会定是提高了警惕的,原本安排的几个兄弟也已经不能再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去安排人手,更是难上加难。
借着清冷的月色,他看到小易那双填满忧色的双目。如此的年纪,本该是天天围着自己的爹娘撒娇的时候,而她……
两人都不再说话,仿佛是心照不宣,亦或是不愿再给这难得的安静时刻平添了任何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