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畜生。”
青翠密集的枝叶迅速合拢,只身而立的苏轩眯着眼睛,强行斩去心中的恶念,可这熊熊怒火生生不息,斩了又起,心灵根本就沉静不下来。
修道者也是人,一旦杂念不能被压制,就只能顺从本心,做自己想要做的,否则心灵不净,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而死。
“你放心,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苏轩对着那簇枝叶默念,眼中一片杀意,在他的道德观念里,像这些滥杀无辜的人,就是纯粹的恶人,能对一个婴儿下手,那就已经不算是人了,说是丧尽天良也不为过,杀一些畜生,苏轩绝对不会手软。
这股怒气一直延续到黄昏,屋子内走出来十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晚的神秘人物。
这个元国的大探子,此时脸上保持着必要的恭谨,此次前来刺杀国鼎侯,并没有任何一个宗师高手相随,因为他知道大魏的同行们,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元国的武道宗师高手,一旦有任何动静,都会在第一时间内消息汇总,然后得出一个精确地结论。
仙人遗宝在皇室心目中的分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容不得半点纰漏,所以元国并没有惊动宗师级数的高手,暗地里的力量迅速凝结,四大准宗师,加上六个都入了九品的高手,足以格杀任何一个落单了的宗师,即便国鼎侯也一样。
准宗师,就是一脚踏进宗师领域的高手,如今依照大元皇帝的指示,千里遥遥潜入大魏,就是为了铲除国鼎侯这个心腹大患——若是没有这个人,或许十几年前大元的军队,已经攻破了上京的大门,整个天下将真正意义上得到大一统,这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帝,都日思夜想的目标,如今大元的雄主,更是想要实现先皇的意志,将大元的战旗插在上京的城楼上。
而他,不过是想要报仇,家仇。
时光一直倒翻到寒冬的萧瑟时节,那时候的大魏已经由盛转衰,繁华的背后开始显露着历史特有的衰败气息,上京皇城的城墙还只有十丈来高,青灰色的古老神庙香火鼎盛,整个大魏的心脏,却开始喷薄着一种看不见的暗潮,从前太子心头一直流入每个王爷的心头。
十三四岁的年龄,会觉得时光匆匆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宗灿一直期待着缺少父王管教的独立日,却没曾想那一天来的如此突然,而且方式不一样。
大魏国姓为“宗”,八王夺嫡失败后,这些宗氏的天子骄子,或者死于最后的战乱,或者不甘心失败被国鼎侯格杀,或者心灰意冷横刀自刎,最后登上神坛的人物,是老皇帝最不起眼的一个儿子,十皇子,甚至连封王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为他是宫女所出。
杀父之仇,灭家之恨,在宗灿逃出那座沁凉凉的城池后,迅速爆发了,但他不敢有任何举动,只能如败家之犬样不断向北,隐姓埋名十七年,少年白了头。
十七年后,他带着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成为了大元国阴暗处的头子,开始着手准备报仇的计划,他深深知道当今大魏天子深沉的城府,还有苏家族长的高深莫测——当年那样混乱的形势,十皇子能够登上大宝,绝非是运气这么简单,这对深沉君臣默默发展了十几年的力量,突然爆发后,甚至没有给任何一个大世家反应时间,强横无比的扫灭了当年盛极一时的纳兰世家,震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而后花费无穷精力,调顺了大魏国不少的政体积病,让这个古老的国家重新泛发了活力。
夜色中地山丘上,银色的淡月在云朵里游进游出,映得此间忽明忽暗,宗灿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可是神思却有些模糊,胸腔中也酝酿着一股强烈的悲意——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高贵的父王,在那京师流血夜,被名震北地的国鼎侯砍下脑袋,致死也未曾瞑目,一双死鱼眼无数个日夜折磨着他,如今或许终于能解脱了。
宗灿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扫过前方四个准宗师,虽然他如今的身份依旧是个丧家之犬,可他还保持着对北方人的不屑,与对南方文明的骄傲矜持,今夜借助这些人来个了断,他也有种驱使野蛮人的快意——或许该向西走了?
他的目光投向极远处,已经思考着报仇后的退路,忽然一道迅捷的影子闪过,宗灿心头一凛,下意识的低声吼道:“小心,有人!”
片刻后,树影婆娑,清风依旧,四位准宗师高手同时占据四方,他们是皇帝雪藏的力量,都经过极为艰难的训练,对于追踪的手段,自认不会比第二楼这样的杀手组织差。
可是这些精英们无论如何也没发现任何痕迹,但相信同伴不会无故放矢,所以很认真很仔细的继续查找,除了自己这些人杂乱的脚印,和清晰地空气,没有任何异象。
“你是不是看错了,若真有人,这几位大人难道感觉不到?”
说话的是个九品高手,不过除了宗灿外,这些人都是从江湖中选拔出来的,难免缺少几分严谨的态度,说话大大咧咧,做起恶事也毫不手软。
那处民居前的杰作,便是眼前此人出的手。
夜色沉如水,黑如墨,混在一起便是水中地墨汁,宗灿厌恶的表情藏在这片墨汁中,不为人察觉的在身后做了个手势,口中解释道:“陆先生,我们要刺杀的是国鼎侯,非是寻常厮杀,事关千秋社稷,自然谨慎些好,。”
四名准宗师默默收起长剑,面无表情的回到队伍中,脚步落地无声,耳尖微微颤动,显然是不够放心,在探查周围各种动静。
陆先生只是皇室花费大价钱请来的江湖人物,自然不怎么关心国事天下事,他前来刺杀国鼎侯,一者是元皇出的价钱的却很高,二者是为了求名。
文人好名,武者更是好名,能够格杀国鼎侯,这是一举成名天下知的举动,说不定还能载入史册,成为一个名动千古的人物,任谁都会动心。
大宗师这样的高手,每一代都不会出现几个,如此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自然不容错过。
一行人一直走到一处大峡谷,两岸岩石参差不齐,杂木丛生,宛如一只巨兽张口,狠狠吞下一方暗夜,浓密的峡谷底处极为寂静,平整的石道延续很远,极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众江湖人无不一凛,下意识的看一眼宗灿。
时间把握很准确,宗灿满意的点点头,抬起右手伸出一指,四名准宗师同时拿出包裹,倒出一堆零零总总的铁质部件,迅速安装拼接。
“这是神机营新制的劲弩,陛下曾经尝试过,便是大宗师的凝聚全身真气,也不可能正面抵挡住。”铁质部件逐渐拼接完成,成了座冷厉的弩弓,裸露的箭尖涂抹着暗哑的色泽,显然是剧毒之类。
“那也就是说,若是大宗师有防备,这尊弓弩根本无效?”
一旁的一位江湖人物深深看了眼弓弩,眼里全是忌惮,他自认为修为了得,天下之大何处皆可去,见到四名准宗师后也只是稍微震惊下,但看见这尊弓弩,才深深地感到能致命的凶器有很多,当下收敛了胸中傲气。
宗灿摇摇头,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听天由命。”
他眯着眼睛,认真检查各处部件是否衔接完整,调试着弓弦劲度,箭尖瞄准着那队越来越近的人马,寒声道:“该你们上场了。”
…………
初春的寒风在石道上吹拂着,距离京都还有一段,黑色的马车辗转着,被一群黑衣黑马的护卫围绕在中间,里面燃着如豆灯火,当今大魏的三军统帅国鼎侯,此时端坐在车内,腰杆挺得笔直,庄肃的脸旁如刀斧精心刻画过,威严而又凝重。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位老人,白发似锦绸,梳理的极为整洁干净,穿戴虽然简朴,却不能遮掩住这位老人如渊气质,老人沉静若水的眸子盯着国鼎侯,开口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这次宝藏非同小可。”国鼎侯语气很奇怪,保持着种一丝不苟,不起不浮的语调:“慕容世家曾经找到过一处宝藏,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一口神兵而已,而这次的宝藏,实在不同寻常。”
“哦?”老人眼里闪过丝好奇,能让国鼎侯都上心的宝藏,让他很惊讶:“怎么个不同寻常?”
国鼎侯伸出两根指头,静静地说道:“宝藏是在伏骨山找到的,最开始只以为是处寻常宝藏,可后来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处通道直达地底。”
伏骨山是西北方一处绵延万里的山脉,人迹罕至。
“那有怎么样?”老人还是不解。
国鼎侯侧了侧头,古板的脸上浮现一股高深莫测的笑意:“如果我没猜错,绵延万里的伏骨山,就是那处宝藏所化。”
老人白眉一皱,若非他知道眼前之人绝非玩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末了只能叹道:“仙人手段,果真非同寻常。不过,此般事大,你为何执意要透露给元人?”
“谢衮是元人的细作,这事我当然知道。”国鼎侯顿了顿,眼神有些莫名,“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是我大魏的细作。”
“至于为什么要元皇知道,我只是想要把所有事都浮出水面,仅此而已。”
老人摇了摇头道:“朝廷的事老夫早就不管了,不过陛下征召,这力气还是要出的。老夫只能给你一个保证,会竭尽全力所为。”
“你收的那个徒弟忽然来到京城了,我想知道是为什么。”沉默一会,国鼎侯忽然问道。
“你不要管。”
“我知道那孩子还在,我会给他一个名分。”
“你暂时不要管。”
国鼎侯低下眼睑,整齐的指甲搭放在膝盖上,狭小的车厢内有股莫名的寒意:“如果我想查,依靠现在的线索,很容易查到。”
老人犹豫一会,指尖抑扬顿挫的敲在厢壁上,开口道:“那你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