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暮色沉沉的时候,轻衣侯已是面色煞白,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再这么跪下去,只怕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都不好说。
慕容翩翩心底也有些绝望:失忆后的柳惠茹,只怕对自己,一点好感也没有。不知道能否撑得到听她亲口说宽恕的那个时辰?
他的姿势已经远不如清晨时那般端正,有些佝偻,还微微有些发颤。贺福贵早在申时便命两位侯府的小厮在此看护,他自己则径直去皇宫求见皇上。
此刻已是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却下来。
慕容翩翩再也撑不下去,一头栽倒在地上,吓坏了一旁伺候的小厮。
就在这时,柳府大门吱呀一声再次开启,柳三带着几个小厮抬着一尊太师椅出来,扶起轻衣侯:“侯爷,我们老爷要见你。”也不等那其余两名小厮答话,便径直将他扶进椅子,抬进府中去。
绕过一个略有些曲折的回廊,便来到了柳府的正厅。正厅门口,却守着几个太监宫女模样的人,轻衣侯虽然有些体虚,但绝不至于连眼神也不济事了。因为,他瞧出来了,这几位太监宫女,其实正是慈宁宫里的贴身宫女、太监。所以,当掀开帘子时,他的眼神径自往大堂中央瞅去。果然,太后娘娘正端坐上方,柳太傅和柳惠英在一旁垂手而立,柳惠茹却正跪在太后娘娘面前。
“翩翩,你今儿唱的是哪出?”太后娘娘手端茶碗,掀起盖子拨拉了一回茶水中浮起的茶叶,冷冷地问。
前几年为这俩人赐婚的时候,想着除了当年的赌约,这俩也算登对,郎才女贤,一个从不拈花惹草,一个向来恬静婉约,只盼着慕容翩翩对惠茹能够心存体贴,也不算当年与惠茹她娘的一段交情。谁知道,这慕容翩翩自大婚前一晚开始,便流连青楼柳巷,还与什么如月眉来眼去,最后还逼着惠茹为那青楼女子赎身,又接进府里供着。惠茹自小便有些先天不足之症,心气也高,最后被逼着跳了河。这回好不容易把惠茹找回来了,虽然失了忆,不记得前尘往事了,这陈年旧事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慕容翩翩又来这么一出,分明是昭告天下,要把惠茹再重新娶过府去。这小子究竟打的是个什么算盘?
“太后娘娘容禀,翩翩的确是心有愧疚,深觉对不起惠茹,所以想求得太傅大人同意,将惠茹娶过门去。”虽然虚弱得无法向太后行礼,但他仍是努力撑了撑,端了端身子。
“我不稀罕。”那样冷冰冰的声音,居然是来自柳惠茹。所以堂中众人皆愣了愣。柳惠茹毫不掩饰,微侧了身子,使劲拿双眼瞪着慕容翩翩。要是眼神也能杀人的话,慕容翩翩只怕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慕容翩翩却微微勾起唇角笑了:“惠茹,现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不嫁我,又能如何?”那李浩(李将军之名)虽然威猛刚毅,但我慕容翩翩岂就差了?他心中只有他的表妹,即使你千方百计接近,又能如何?何况,这一次,我郑重地承诺:即使你不是那个如意,我也一定,会给你幸福。
柳惠茹忽地回转身跪端正了,还泄愤似地使劲捶了捶地。
太后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摇了摇头。无奈,现如今保着惠茹的声名要紧,权且……先这么着吧。不过,惠茹的想法,还是有必要了解了解:
“惠茹,你作何想法?”
柳惠茹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一招来:“轻衣侯要承诺惠茹三件事。”
“你说。”慕容翩翩毫不在意。
“第一,不得出入花街柳巷。”
“好。”
“第二,不得与其他女子眉来眼去。”
“好。”
OMG,这个男的难道是个男同,娶自己只是为了弄个幌子?
“呃,刚才那一条我要修改一下:不得跟任何其他人眉来眼去,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哼!
慕容翩翩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我又不喜欢**。”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又说不好!柳惠茹不屑地撇嘴:“做不到就散伙!”
慕容翩翩瞧了她一眼,很镇定地点头:“好,我答应。”
很好,还有下一个更狠的:“此生不得纳妾,不得怀有二心,嗯,此条男女均可适用。”小样儿!古代这些男人哪个不纳妾?即便如太傅这般对妻子情深意重的,不也纳过妾?尽管后来遣散了,但毕竟也曾经有过。
慕容翩翩瞧了瞧柳惠茹面上毫不掩饰的得意神色,微微一笑:“如果纳妾又当如何?”
果然,这个男的也一样:“很简单,我们之间的婚约立刻失效,而且,轻衣侯府所属的所有产业,全都……归我所有。”哼,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净身出户!
慕容翩翩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好。”
这一回,太后、柳太傅和柳惠英三人都微微有些动容。能承诺绝不纳妾的,当今世上,又有几人?
“既然如此,哀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下月初二是个黄道吉日,婚礼就定在那天吧。翩翩,惠茹以前吃过的苦,你自己最是心知肚明。这一回既然巴巴地再娶回去,自然得温柔体贴,不得再生事端。倘若再有什么差池,哼,哀家这回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太后虽然语气平淡,但却重如千钧。
“翩翩知道。太后娘娘且请放心,翩翩不会再如当年一般轻狂。”慕容翩翩靠在椅上,敛目垂眉。
送走太后仪驾,柳惠英又召几个小厮来,准备把轻衣侯也送回府里去。但慕容翩翩却称自己有些不适,于是只得将他安置在客房。不过客房与惠茹的绣楼之间隔了好几个院落,所以柳惠英也略微有些安心。
不过,当柳惠茹沐浴更衣之后,遣散丫环,准备歇息时,却正看到了窗上映出来的男子的背影。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犹豫片刻,柳惠茹还是打开房门:“侯爷半夜三更不休息,难道是要为惠茹当一回门神?”